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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如参商不须别(43)

作者: 叶秀 阅读记录

白潇辞:“……”就,挺突然的。

他无言地抬起头来,始作俑者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可爱吗?可爱可爱可爱!”

正欲说话的白潇辞发现是自问自答,识趣地闭上了自己没什么屁放的嘴:“……”

云雀起身时高高地举起了胳膊,露出了天水碧色的薄衫下嫩白的手臂。白潇辞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女孩仰头伸出食指,轻轻地点在他的眉心上:“卟!”

这个举动的迷惑程度不下于之前的鸭子咬人,白潇辞接着迷惑:“……你在作甚?”

云雀鼓着腮帮子,一脸正肃:“施咒。”

白潇辞悚然一惊,护体的灵息自行运起,但没发现任何灵子活动的异状——莫非是偃家什么诡秘的神通:“何咒?”

云雀深沉道:“快乐开心喜洋洋咒。”

白潇辞立即思索了一下哪本经书里有“快乐开心喜洋洋咒”,——突然反应过来女孩就是在开玩笑:“……”

“……”白潇辞点名批评,“无聊。”

“就是无聊,”云雀睁着翡翠色的眼睛,笑起来时虎牙尖尖,像是成功偷吃了小鱼干的猫,“——所以你要多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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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

白潇辞心里一动,这是他忽略了很久的表情。他背上的重负太多,习惯性地蹙起眉头,以至于眉间有一道深深的纹路。

男人恍惚间想起,在模糊不清的年月里,他也在千山暮雪间,无忧无虑地笑过。

彼时他还是个二踢脚的脾气,被薄燐一点就炸,提刀追着这缺德玩意漫山遍野地砍。他们的师父薄远州就笑眯眯地看着,也不出声阻止,有时候甚至还出声拱火:

“阿白,我听见燐哥笑你长得矮,——换我我可忍不了。”

薄燐嚷嚷:“师父你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喂喂喂你还真砍我啊!!!杀人啦!!!雪老城最矮弟子拔刀砍师兄啊——!!!”

彼时白潇辞的“踏雪寻梅”比薄燐高出了整整一段,男孩轻而易举地追到了自家师兄,一脚把薄燐踹进雪里,拔刀兜头就砍。燐哥夸张地拉着嗓子乱嚎,仿佛自己已经被砍成了火和粦(?):两个男孩在雪地上滚了一遭,场面顿时从师兄弟喂招变成了村边小/逼/崽子打雪仗,互相往对方脸上糊雪。

明百灵怯怯地拉架:“你们别打了……师父你劝劝……”

薄远州喜闻乐见,抚掌大笑:“打得好!”

现在一想,薄燐崇拜师父胜过于他。薄燐敬薄远州如同生父,乃至长大成人,薄燐的性格、行事、刀风,都和师父别无二致。

薄燐有时候还跟白潇辞咬耳朵:“你说师父是不是我亲爹啊?我觉得他长得好像你燐哥。”

当时的白潇辞愣了一下,随即一翻白眼:

“二百五。”

在薄燐背着明百灵上山之前,雪老城唯一的传人薄远州,与发妻生活在雪老城里。后来薄夫人因分娩过世,薄远州为了纪念自己亡故的妻子,让儿子跟随母姓,取名为:

——白潇辞。

视薄燐为己出的薄远州,是白潇辞一个人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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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执意要白潇辞洗澡的时候带上那个木头鸭子。

白潇辞端正地坐在温泉池里,和鸭子大眼对小眼:“……”

白潇辞抬手猛地一拍鸭头,木头鸭子被白无常一掌拍进了水里,头下脚上,胖屁股悠悠地浮在了水面上。

云雀的声音在山石后传来:“聊天么?”

白潇辞本来还在走神,这回惊得运气而起,寒江沉雪差点脱鞘而出:“……”

白潇辞怒道:“我在沐浴!”

男女大防,成何体统!

“我知道呀,”云雀莫名其妙,“我听你在玩小鸭子,是不是无聊?我沐浴时也挺无聊的,没人陪我说话。”

白潇辞:“……”

我没有玩!

“你试着调息,”云雀的声音纤纤细细,在热气氤氲间还冒着臆想中的甜香,“很神奇的。”

白潇辞也注意到了温泉的灵子异常的活跃和密集,是最适合自行运气疗伤的地方。灵息在他经脉里缓缓地运行了一个周天,白潇辞撩起沾着水珠的长睫,看见鸭子自己翻转了过来,吧嗒吧嗒地跑向山石后面。

白潇辞:“……”

这玩意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白潇辞神使鬼差地开始找话题,生硬地开始了谈心环节,“我想到我小时候。”

白潇辞一开口就想拿寒江沉雪捅死自己算了——云雀什么都不记得,你还跟她聊过去?

云雀倒显得兴致勃勃:“嗯嗯然后呢?”

白潇辞垂下清峻的眉眼,在凄清杳茫的月色下像是一首哀绝的长短句:

“我……”

“嫉妒我师哥。”

云雀抱着木头鸭子背靠在山石上,好奇道:“他长得比你好看?”

白潇辞:“……”

我长得比他好看多了,谢谢。

“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武者,心性、经脉、筋骨都是为风卷尘息刀而生。”白潇辞鞠了捧水泼向自己脸上,“我师父第一眼见到他就开始笑,说雪老城的衣钵有传人了。”

——他父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风卷尘息刀交到他手上。

“我自是很不服气……他锻体比我晚、醒骨比我晚、入门比我晚,论先天炁府也不及我,为何他就是雪老城的大弟子,风卷尘息的衣钵传人,连师门压箱底的通天箓都传于他?”

——连称呼都要顾及薄燐的感受,怕他多虑。人前人后,白潇辞都要称父亲为师父,不许说漏半句。

“随行师哥的姑娘每每都抱怨师父偏心于我,对待薄燐太过严苛。我知道这是师父对他的期望胜于我罢了,他确实偏心,却偏心的是师哥。”

——父亲希冀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我不明白……”

白潇辞的眼神与叆叇又凄迷的月色溶作一处,一样的缥缈、复杂、发冷:

“……为何?”

是我不够勤奋?是我不够出色?是我——是我一出生就害死了生母,令他心生厌恶?

白潇辞的心思被轻微的触碰感拉扯了回去,他低头一看,那只木头鸭子又自己游了过来,朝他的手臂一碰一碰。

云雀在山石后面配音:“卟!快乐开心喜洋洋咒!”

白潇辞:“……”

他没发现自己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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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突然插口道:“我倒觉得师父对你更好。”

“你师父看你师哥,期望他挑起师门大梁,行径都像个好师父。

“你师父看你,不指望你武功盖世,不指望你飞黄腾达,不指望你引人注意,招惹来是非。

“平凡、平淡、平安地过完一生……”

云雀笑了起来:“真像个寻常人家的寻常父亲,担忧儿子安危罢了。”

哗——

白潇辞望向满池氤氲的水雾,旁侧的小瀑在假山石的缝隙里落成漱玉飞花,热气腾腾的水流一颗颗地浇在他干涸皲裂的心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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