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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如参商不须别(69)

作者: 叶秀 阅读记录

陆梨衿没来由地想:

他……也是在意过我的吧?

北辰峰是出了名的车马难行,自己死活带着的几箩筐书卷,大半都是压在闻征背脊上带过去的。

小陆大夫轻轻出声:“少爷。”

“叫闻夤。”闻征漫不经心地把满页诘屈聱牙的玩意又翻过一页,“我爱听你念这个。”

“……我们以后,”陆梨衿不自然地揪了揪袖口,“还是不要这样了。”

闻征从胸腑里哼出声轻笑:“哪样?”

“……”小陆大夫越说越小声,“关系。”

闻征从手札后撩起眼皮,不耐烦地虚起了眼睛:“先前我没哄好你还是?怎么又说这种话?”

陆梨衿咬着唇:“……你这般年纪了,老太爷也年愈古稀,是时候该想着收心……留嗣了。”

闻征以为她又在闹脾气,结果听到这里怒极反笑:“陆梨衿,你要催我生孩子的话,自己生一个给我。”

陆梨衿小声道:“我是罪臣之女,早就服下了绝嗣香,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后代的。”

闻征闭了闭眼,好,来了,又来了。

陆梨衿果然开始了:“闻家煊赫,贯通军、官、商三道,树大招风,本就找人忌恨。若少爷择偶,最好避开官场上当红的苏、白二氏……”

闻征手腕陡然一振,徐无鬼从鞘中滑出去一寸,剑柄恰好伸至女孩喉间,强迫着女孩向上抬起脸来。陆梨衿睁着琉璃色的眼睛看着他,脸上表情诚诚恳恳,——还真是个谦恭柔顺、贤良淑德的小姨娘。

闻征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于是他干脆笑了出来,嗓声压得极低,字字却是开刃的冷锋:

“陆梨衿,你下不下/贱?”

陆梨衿雪白的睫羽上下扑闪了一下,女孩的面色依旧平淡而和顺。

闻征收剑、甩袖、扭头走人,眼神瞥过铜镜的反光,身后的女孩低下头去,还不忘送他出门。

.

.

陆梨衿咬着一口牙,气成了一个球:“……”

他骂我!!!这玩意儿又骂我!!!太过分了!!!

我哪里说得不对?我哪里做得不对?——反正他又不会娶我,玩我到底有什么意思?

还骂我!!!我再也不跟他说话……

女孩兀地想起来,她既然说出了这番话,他们两个算是彻底完了,连最肤浅的皮/肉关系都断了,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哦,……哦。

陆梨衿眨了眨眼睛,她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她做的才是对的。她一点也不觉得难过,要觉得难过也只是因为自己被骂了——对,就是这样,所以她一点也不难过。

她不难过。

她一点、一点、一点也不难过。

她不难过……

小陆大夫已经看不清字了,把脸埋进了泛黄的书页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会娶别人的,”小陆大夫抽抽噎噎地想,“他早晚都会和别人拜天地的,我又没说错,他凭什么冲我发脾气?”

他凭什么对我这么凶……

陆梨衿没出息地皱着脸:“呜——”

陆梨衿突然噎住了:“……”

诶?

诶?!

——诶?!!

她手上拿着的是她最老的一本手札,本来委身充当了她擦眼泪的手纸,结果墨迹碰上女孩的眼泪之后,晕染成了舞动的游蛇,幻化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字样!

傻掉的陆梨衿:“……”

她想起来了,之前在闻家的时候,自己的手札是要经过大嬷嬷检查的,以防自己“妖言蛊惑”闻大少爷——陆梨衿也不愿意自己的所思所想给那个严厉保守的老女人看,特地留了一招,这本老手札乍一看都是父慈子孝合家欢的废话,用盐水滴染才能显出真迹来。

时间过得太久,陆梨衿也不清楚这本手札上记的到底什么东西,居然要大费周章地弄上这层机关?

小陆大夫泪眼朦胧地看了一会儿,随即悚然地睁大了眼睛:

她的记忆是没错的,她真的在某本古籍残卷上,看到过众人在船上遭遇的,类似的事情——

云秦怪异志《山海录》禁目一卷,传闻有载一种怪异,名为“魊”。生于寒江朔河之中,钻入人心七窍,拆卸下七具活人肢体,成“噬人之形”,吞人血/肉,反哺蛊主。

寒江朔河,正好符合小漕道;人心七窍,正好符合云雀所说幻象;七具活人,正好对应船上发现的七具尸首。

不过——蛊主?

这玩意还是个蛊?小陆大夫想起之前被众人合伙坑进沁园春金钟的活蛊罐,心里涌起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闻战可是亲手杀了金钩人,难道这就是活蛊罐的报复么?

不对,此时他们行船一日,离尚被沁园春关着的活蛊罐怎么着也隔了个一千多里了,哪有这么距离这么远的蛊?不然槐木堂早就称霸天下了,还用得着跟沁园春小打小闹了这么多年?

那么,蛊主就在“魊”的身边,也就是这条船上。

不对,不对,她眼下要关心的是——

“拆卸下七具活人肢体,成‘噬人之形’,吞人血/肉”。

之前见到的七具船工尸体,肢体是完整的;这个“噬人之形”,此时还没有变成才对。而应手札上记载的“吞人血肉”,是指魊要组装活人肢体,才能为害他人,替蛊主送去营养——反过来说,没有变成“噬人之形”的魊,是没有能力为害他人的。

那么现在的魊,只能待在尸体身上(人心七窍),或者还在蛊主体内;但是之前的七具尸首,陆梨衿已经细细检查了一遍,只能在蛊主身上。

那么……

陆梨衿瞳光奕奕,女孩往向船楼下方,那是闻征使唤船工们停放尸首的地方。胆小的厨娘在门前贴了镇邪的黄纸道符,鸡血红的符箓在湿漉的夜雾中滴染开来,倒像是一道道怪戾又凶恶的诅咒。

——守在尸体附近,是能等来蛊主作祟的!

.

.

吱呀——

陆梨衿匆匆地推开房门,脚还没迈出门槛,一道倒挂的人影兀地拦了下来!

云雀?

陆梨衿随即想起了自己要去找云雀的事情——随即她反应了过来,真的云雀还在水晶盒子里窝着,这个“云雀”是假货,女孩正从房顶上吊了下来,倒挂着冷冷地盯着她。

陆梨衿一眼认出来了挂着女孩的丝线:梳骨寒。

——如果她猜测的没错,真云雀那边此时已经用不出梳骨寒来了。随着时间推移,假云雀只会越来越真,真云雀反而会越来越假。

陆梨衿背后生了一层白毛汗,脸上却是笑得温软无辜,小陆大夫随意地转了转手上的玉镯:“云雀姑娘这是做是什么?”

“云雀”的眼神无悲无喜,仿佛在打量已死的尸体:

“你对我有恩,你有什么愿望吗?”

什么……?

陆梨衿随即反应了过来,这是“临死愿望”的意思!

唰!

梳骨寒激射而出,飚溅成几行刺势无匹的惊电,直戳陆梨衿身上几处大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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