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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忘我(21)

作者: 遨游宝宝 阅读记录

那是大学时候的事情了。

记得那时他和艾晨刚加入学生会不久。

某个下午,江恒远在林声的陪同下进了校医院急诊,消息很快就通过艾晨传到了裴洋这里。裴洋心急如焚,连忙打听情况,这才知道江恒远对海鲜过敏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裴洋仍然清楚地记得那天的阳光有多么炽烈。

他站在校医院门外徘徊许久,被烈阳炙烤着,烤得后脖颈都生疼一片,却还是没有勇气进去看看江恒远。

暗恋总是给人带来这样那样的遗憾,被堵在胸腔里无法宣泄的不只有青涩的喜欢,也有心疼,有担忧,有千思百感。

也正是因为无从宣泄,所以一切的情绪都只能寥寥郁结在心底,堆积成陈年不化的执念。

而此刻,裴洋望向餐桌对面,星云集团成熟英俊的CIO仿佛穿过了七年时光的空隙,与昔日里那个身穿白色衬衣的学生会会长交叠在一起,共同加固着他心底的堡垒——那栋独属于江恒远的堡垒。

江恒远还在等他一个答案。

裴洋从旧忆里醒过神来,心尖被浓重的苦楚弥漫,却莫名不再觉得慌张。

他冷静地想了想,最后掩藏起沉重又笨拙的爱意,从脑海中搜刮出一个或许合理的解释:“听同事说过。”

江恒远未置可否,仍看着他,追问:“听谁说的?”

“……”裴洋没办法,只能顺口胡诌,“张经理。”

“张学扬?”

裴洋:“嗯……”别再问了,求求您。

江恒远似乎听到了他内心的祷告,没有再继续追问。

裴洋努力想表现得自然一些,但颤抖的睫毛还是出卖了他的心虚。

江恒远不动声色地盯着裴洋打量几秒,然后才放松身体,靠回自己的椅背。

巨大的压迫感陡然消失,裴洋终于找回一丝生机,暗暗舒了口气。

可紧接着,他就听到江恒远似笑非笑地说:“他知道的还挺多。”

“……”裴洋怔了怔,觉得他这话听起来好像不太对劲儿,不像是夸赞,倒像是反讽。

难道谎话还是被看穿了?

如果真被看穿,江恒远会不会猜到什么?

他会不会意识到,曾经的裴洋,对他着迷仰望,恨不得熟知与他有关的一切,并牢记于心……

裴洋不敢细想,更没有任何胆量求证。

看到服务生从旁边经过,裴洋不假思索地把人喊住,请服务生帮忙添茶倒水,并借着这个机会,仓促又生硬地转移话题,给江恒远讲起自己之前养鱼遇到的趣事。

江恒远听着,也应着,只是手上却没闲着,迅速给张学扬发了条微信。

他问:【你了解公司附近哪家餐厅的海鲜比较好吗?】

张学扬几乎是秒回:【我知道有一家,帝王蟹和龙虾品质都很好,等节后回来我带您去吃。】

江恒远:【不用麻烦你,告诉我店名就可以。】

发完这句,他放下手机,抬眸望向裴洋,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裴洋一时怔忪,几乎要沦陷在江恒远的笑容里,殊不知,江恒远却已经在心里给他打上了三个字的标签——

小骗子。

————————

情绪轻而易举就被江恒远的一言一行完全掌控,一顿饭吃到最后,裴洋的心情几起几伏,他却不觉得被动,反而甘之如饴。

准备结账时,裴洋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他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妈妈”,怔了片刻,又抬头看向江恒远,多少有些为难。

裴洋不想当着江恒远的面儿接这通电话。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家中琐事会格外清楚地放大一些事实。

比如,他的家境不好,他与江恒远门不当户不对,他们之间没有可能。

江恒远站在收银台前等待结账,无意间垂眸对上裴洋的目光,恰巧读懂了那双眼睛里暗藏的抗拒。

江恒远向来绅士礼貌,不会主动逾越别人的心理舒适区。

所以在裴洋开口之前,他率先指向一旁的沙发休息区:“可以到那边坐着等,我结完账还要把车开过来。”

裴洋“嗯”了一声,心领他的好意,顺水推舟地朝沙发走去。

其实休息区离前台也不过两、三米的距离,但就是这么一点距离,给足了他安全感。

裴洋接起电话,母亲熟悉的、带着关切的声音便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

“阿洋,去了新公司还适应吗?新工作怎么样,公司的新同事们好不好相处?”

黎萍抛出一大堆问题,每一字每一句都透着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牵挂。

裴洋是家中的独生子。虽说这些年,父母在经济方面没能给他提供太多优渥的条件,但家人给予他的爱却从来不比别的孩子少一星半点。

他一直是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因而心思温柔,像父母心疼他一样,他也懂得心疼父母的辛苦与不易。

此刻面对母亲的担忧,裴洋唯一能做的就是忍住鼻腔里涌上来的酸意,语声轻快地回应:“适应得很好啊!公司同事都很好相处,而且现在这份工作比之前的要轻松很多,一点都不累。”

听到他这么说,黎萍放心了不少。

母子两人聊了几句,裴洋想问问家里最近的情况,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黎萍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妈,你感冒了吗,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裴洋顿时紧张起来,握着手机的手指都收紧了几分,“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我不在你跟爸的身边,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黎萍又咳几声,好不容易止住,这才长长地舒一口气,在电话里温柔地安抚儿子:“最近换季,一点小感冒而已,不碍事。倒是你啊,爸妈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在外面才更要多注意身体。工作别太拼了,钱总是赚不够的,只要够生活就好,知道吗,阿洋?”

“嗯,我明白的……”裴洋垂下眼眸,轻轻皱着眉头,鼻尖酸楚,连眼尾都沾染了一丝潮意。

这些年,黎萍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以前她在学校里教书,为了上课还能勉强硬撑着。可自从去年退休之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卧病在床。

父亲裴永涛当了大半辈子的电工,赚的也都是辛苦钱。黎萍舍不得拖累丈夫,更舍不得拖累儿子。

这些事,父母不说,可裴洋心里都明白。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留在父母身边尽孝,好好照顾他们。

可是,他不能。

他家乡所在的三线城市,偏远落后,留在那里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头,微薄的工资别说赡养父母,就连养活他自己都成问题。

所以他不得不来到大城市打拼,不得不和陈啸挤在那间便宜狭窄的出租屋里,一挤就是三年。

想到这些,裴洋心事沉重。

直到电话挂断,他依然眉头紧锁。

缓了片刻,等到胸腔里弥漫的酸楚逐渐平息,裴洋抬眸望向收银台,才发现江恒远已经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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