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说你三更逝(41)
“……别管,我俩认识,在开玩笑呢。”岁杳连忙扯了对方一把让他坐下。
她因为血契效果所以能在魔头面前为所欲为,但羌有可不行。谁知道这神经病会不会直接越过自己把羌有噶了,还是快点把他支走。
羌有:“师妹真的认识那人吗?”
岁杳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然,他是我失散多年的故友。”
掐脖子要杀人的那种故友。
陆枢行的目光倒是没往羌有身上停顿太久,听到这话,他顿了一瞬,嘴角的弧度愈发大了起来。
岁杳巴不得他别注意到自己的队友,背朝着东南方向谨慎后退一步,确保魔头暂时不会对羌有出手,“走吧……老朋友。”
出乎意料的,似乎是真的好奇于她卖的关子,陆枢行迈着步子便朝右侧方走去,竟是没有再整什么幺蛾子。
岁杳坠在他身侧一臂开外的距离,给边上的羌有秘密传音道:“别等我,你自己想办法先出去,我们出口会合。”
羌有怔在原地,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挽留,可师妹与那个诡异“故友”的行进速度极快。不出片刻,周围便只剩下虫鸣鸟语,再无活人气息的存在。
夜色笼罩下,视物范围内,只是一圈圈微弱恍惚的轮廓。
羌有无声叹了口气。
……
魔头想必已经猜到了岁杳重生回来的身份,就像是岁杳也知晓了他的秘密那般。
可岁杳不会告诉对方自己到底经历过什么。
关于《黑火》的记忆,在如今是她除了言灵之外最大的底牌,在找到能够彻底摧毁“剧情天道”的办法之前,是绝不会宣之于口的。
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落在四周幽暗潮湿的地底隧道中。
幽林的东南角位置有一处地下暗河,早些年不知由哪位前辈修葺,以作为排水通道的伏流。
废弃之后,幽林中的本土妖兽常常来此处觅水,久而久之,这里的数条繁复分支暗河便成为几大妖兽的盘踞地点。
岁杳正低头小心脚下的滑腻藻类植物,狭窄的向下通道边时不时会蹿出恶心的食腐鼠类,它们被地下河养得各个块头惊人、黑毛油亮,竟然也不怕人,甚至逮着衣摆就往身上爬。
饶是本来不怕这些东西,岁杳也不禁起了身鸡皮疙瘩,频繁拍打小腿往身上喷驱逐药粉,提防老鼠的同时还要小心不能失足滑倒,毕竟谁知道脚底下幽深的暗河中生存着什么可怖东西。
而在她前头,陆枢行却以一种堪称熟门熟路的姿态,于隧道中闲庭信步地行走着。
有食腐鼠群盘踞在他脚边,胡须颤着嗅闻了一会,竟是转身跳下隧道,疯狂逃窜着想要离开他周边位置。
岁杳亲眼目睹这一幕。
她曾经也亲眼以魂体状态落在陆枢行身边,看着他在聻狱之底衰败腐烂,最后他身上满是脏臭血污,连专门吃尸体的食腐动物都避之不及。
那是从灵魂中透出来的,令人战栗的衰败死气与杀意。
她垂着眼望向魔头的背影。
“陆师兄”的体态总是端正的,背脊挺拔如青松,再配以白衣劲装,妥妥的风光霁月俊朗公子。
魔头不一样,虽然也不至于含胸驼背,但整个人的气质从最细微的体态便能发现转变。魔头喜欢穿黑袍,行走间总是慢着步调,显得恣意又傲慢,疯笑着夺去另一人的性命。
可是他的傲慢,又是强装出来的。
早在像条狗一样,被赶出正道宗门落荒而逃的时候,陆枢行全部的傲气与脊梁骨就断在了聻底之下。他的傲慢皆来源于自卑,他身上流淌着的,腌臜的,腥臭的,漆黑如油墨的火焰,烧光了他曾经所有的荣耀,将风光天骄变成了如今自卑又敏感的怪物。
“……”
岁杳抬起手,咔咔两下,往走在前方的魔头身上也喷了几下驱兽粉。
陆枢行脚步顿住片刻。
他垂着眼睑睨过来,“做什么?”
岁杳:“把老鼠引过来咬你。”
话音刚落,似乎是过于浓烈的粉末气息遮蔽了魔头透出的死气,原本散了个干净的鼠群也重新围聚在他们身边。碍于驱兽粉的气味,没靠得太近,但总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诡异地逃窜躲避。
陆枢行挑了挑眉,“你这是在自找麻烦吗?”
岁杳只道:“让你身上沾点人味,免得我总以为自己在跟个尸体讲话。”
下一秒,原本相隔一臂距离的魔头却骤然近至眼前!
岁杳几乎都已经为这过于熟悉的场景产生应激反应,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颈,用手挡得严严实实的,杜绝对方来掐自己脖子的一切可能性。
陆枢行确实没法来掐她脖子了,只是此时此刻,岁杳面对着他胸膛,几乎整个人都笼在剧烈烧灼起来的黑色火焰中,皮肤被烤炙得通红。
她皱眉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几乎被困死在魔头与黑火的桎梏中。还没等想明白这是又在发什么疯,下一秒听见对方道:“我还是低估了你,你真是有本事啊。”
“血契,嗯?”
原来他早就读取了白天“陆枢行”的记忆,知晓了血契存在。
魔头站在黑火燃烧中,朝她一字一句道:“那蠢货被你哄得五迷三道的,连血契都能轻易结?哈哈……你是不是以为,这样我就没法动你了?”
岁杳感到自己浑身都滚烫起来,她皱着眉,反问道:“你怎么动?”
周围的炙热温度竟是再度上升了几倍!
这一回,就不再只是过家家似的感到炎热了。那是真正属于曾经埋葬了一整个位面的可怖焰火,沾染到皮肤的一瞬间便能钻进骨髓,生生将人烧成灰烬!
岁杳都已经感受到这种程度的痛楚了,而另一头,几乎承受着血契所有反噬的魔头,恐怕痛意是她的千百倍。更别提宣灵尊者还给其设下限制,但凡在“梦行状态”运行灵气,剧痛难忍,无法坚持。
她不敢想象魔头现在承受着怎样可怕的痛感。
这疯子。
岁杳咬牙朝他吼道:“你不想活了?”
“那就不活了呗。”
陆枢行在如此难以想象的剧痛中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他因生理本能而浑身都在痛楚战栗着,偏偏勾唇笑着来够她垂下来的一缕发丝,语气堪称亲昵:“你见过活生生的炼狱吗?”
“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岁杳:“你有病啊!”
她猛地抬手朝魔头胸口推了一把,因为处于极端的痛感与血契反噬之下,金丹末期的修为此刻也无济于事。
陆枢行踉跄着退开几步,岁杳看着自己瞬间被烧伤的手掌皮肤啧了一声。下一秒利落抬起脚,硬生生将魔头给踹下了地底的河流之中!
冰冷暗河翻涌起来,没能扑灭诡异的黑火,却短暂地让魔头清醒了一瞬。
“……”
水流带走了一部分的痛楚,可因为违背血契的条约,此刻他仍处在反噬的后遗症中。陆枢行垂着眼睑从暗河中浮起来,略有浑浊的水珠滑过睫毛尖端,顺着面颊轮廓又坠入到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