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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何长(90)+番外

作者: 风月渡清酒 阅读记录

“我脸上有伤,怕吓到人。”对方粗哑地回答,起身走了出去。

待他端着饭菜回来时,江祈已经脱了外面的几层衣服,正卷起单薄的衬衣,查看身上的挫伤。其实他穿得很厚,伤处是不严重的,可又因为他皮肤白皙,所以看上去青青紫紫的,十分吓人。

陌生人顿了顿,又出了门,跟老板娘买了伤药回来。幸好这种东西是这家旅店的常备货品。

江祈接过那一小管药膏,看了看上面的字,递回给他:“可以帮我涂吗?”他背对着人跪坐好,撩起上衣,后背同样是青紫斑驳。

说完,身子不动,单微微侧头看他。

陌生人先是沉默,接着略一点头,将药膏挤在手心里捂热化开,就往那张惨不忍睹的背上涂,动作很轻柔地涂完,他把上衣照原样掖好,不等江祈开口,又照猫画虎,将手掌按上他的小腿。

江祈微微垂眼看那只手,眼睫浓密纤长,掩住了目光:“你的手怎么了?”

陌生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斑斑点点,红得厉害,是要生冻疮的前兆。

江祈伸直自己的手掌放在一旁,白皙修长,毫无瑕疵,是因为戴了陌生人的羽绒手套。

“谢谢。”他轻声说。

陌生人摇摇头,快速帮他把下身的碰撞伤处理完。

到了晚上的时候,陌生人就不声不响地霸占了屋子内的四张木凳,凑成一排,是一条纤细的床。

江祈看他在上面摇摇欲坠,开口问:“要么我们挤一挤?”

陌生人背对着他,先是摇头,又想到这个动作太轻微,于是抬起一只手臂,挥了挥手。

如此过了几天,江祈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房间里烧着暖炉,很热。但陌生人在房间内依旧带着口罩和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像个见不得人的幽灵。

江祈只在第一天问过一次,之后就缄默不言,只看着这人为他抹药、张罗饭菜和更换床单。这个人对生活中的一切琐事都很娴熟,仿佛曾经伺候过人。

江祈冷眼旁观。

这天,他要求陌生人烧点水,给自己擦擦身子。

这要求堪称无理,陌生人转头出了房门,回来的时候,拿着一个湿淋淋的木质大水桶,有江祈一个人那么高,桶壁光可鉴人,是他刚刚用力擦洗的缘故。

等他忙忙碌碌弄好了一切,江祈就当着他的面脱了个精光,胸背上是纤薄有力的肌肉,走到腰部自然收拢,而两条腿笔直修长,线条流畅地连接到了精致的脚踝。

小屋内暖意融融,不会让人觉得冷。江祈提步入水,靠在桶壁上,闭了眼。陌生人靠在墙边看他。

雾气氤氲,是朦胧的美人图。

美人忽然睁开眼,对他张开蒸得嫣红的唇:“过来。”

于是他就走过去,拿过一侧的毛巾,抚过那张痊愈后光洁无暇的背。

可手腕忽然被攥住。

“为什么跟着我。”江祈冷声问。

他很镇定:“我是路过,不救你,你就冻死了。”

“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吗?”江祈直起腰,仰头定定地看他,“为什么一年来一直跟着我,洛骁?”

洛骁脑袋一冷,是帽子和口罩被同时抽走,他看着江祈,突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变回了初到人间的婴儿。

这不是他想象的重逢,至少不是此情、此景、此刻。

可他一向是强势的,所以他强迫自己像从前那样勾起笑,虽然那更像是个委屈的表情。

江祈不置一词,从洛骁手中拿过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身子,又穿好单薄的衬衣。

“想找机会睡我。”这次,江祈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呸!老子……我才不是那种精虫上脑的人!”洛骁有些恼火,反驳道,“我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然后就卡壳了。

——只是什么呢?

只是在治好伤后坐了一年牢,出来后彻底物是人非,不但被自己的表弟抢走大权,还被强迫做了半年佣人后,才在族老的周旋下得到自由,也因此终于体会到江祈被自己强迫时的心情?

抑或是他一打听到江祈在这个小国念书,就带着自己仅剩的心腹急急忙忙赶来,买下了那间江祈常去的小店,只按照他的口味来出餐的事?

还是他像个跟踪狂和私家侦探一样盯着江祈和他新认识的那些朋友,比江祈本人还了解他身边的一切,而且因为太过担心江祈被人拐走,所以每次都远远地跟着他?

这些事,洛骁不允许、也不能让江祈知道。因为他觉得羞耻。

江祈就坐在床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双手闯进视线,放在了他的膝上,修长,带着红肿的冻伤。江祈顺着这双手看去,洛骁双膝跪坐在地上,与他恰好可以平视,头发可怜巴巴地贴着头皮,表情很像一只狼狈的、无家可归的大型犬。

“我不是故意跟着你。”洛骁低着头,只看自己的手,“那个维尔不靠谱。他之前抛弃过怀孕三个月的女友,人品不行,所以我不放心你跟他出来。”

“原来如此。”江祈点点头,“你调查我的朋友。”

“不是!”洛骁忽然发觉自己的解释起到了反作用,他刚想反驳,又顿住了,最后只说:“对不起。”

他仔细观察着自己的那双手。在雪地里的时间太久,冻疮还是长起来了,就像他在那些年里对别人造成的伤害,逐步累积,直到不可挽回。

江祈也在观察洛骁。

其实他早就知道那家三明治店的老板换了人,因为有一次他无意间向店内望,发现了没戴口罩的洛骁正在怒骂厨师。

起先他是有些惊慌的,随后就镇定下来——洛骁本人曾对江延做出过保证,绝对不会再强迫江祈,否则任凭发落。

他知道洛骁受了重伤,众叛亲离之下又进了监狱,觉得这个人已经得到了报应,所以早就不再恨他,因此他更好奇洛骁到底想要做什么。

——下毒?还是找机会再次掳人?

所以他没有刻意回避,而是按照之前的习惯,经常去那家用餐。

但出乎意料的是,洛骁就那么老实本分地当一个小店老板,而与此同时,江祈的异国生活从磕磕绊绊变得顺利。

比如,下雪时,刚好就会有一辆空出租车停在路边,只接他一个人;这里有些区治安不是很好,可从来没有小混混堵过他,唯一的一次是有人飞车抢了他的包,第二天却又老老实实地送了回来,反复道歉后说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是眼前这个男人做的吗?

还有这次的事——如果没有洛骁,他会被漫天呼啸而来的雪块埋住,冻死。

洛骁迟迟没听到江祈出声,心中猜想对方一定对自己的死缠烂打厌烦透顶,于是他站了起来:“我马上走。”

他走到门边,转过身,“之前的事情是我错了。我那时候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理所当然地觉得所有看上的东西都应该属于我,所以我跟朗濯抢你,还做出了那些事——我不是辩解,但真的很对不起,江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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