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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何长(92)+番外

作者: 风月渡清酒 阅读记录

在最黑暗的时刻,他也没有放弃康复训练。他运气很好,子弹造成的只是贯穿伤,但由于之前因为江祈的生死与父亲对抗时,被父亲用铁棍把右腿敲骨折了,因此愈合后还是时常无力颤抖。

康复训练很痛苦,每走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疼,可江延的态度就是江家的态度,他也没脸去求江祈跟一个瘸子在一起,于是咬了牙,忍痛熬着。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被家人管束受的那点委屈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但事已至此,向后退更是天大的笑话。在山峦压顶的黑暗中,他放弃了所有的尊严,就靠着每天去看看江祈来维持心头那一点如豆的希望之光。

即使是偶尔的剪影,他也能看到江祈很幸福。

江延个性跳脱,却是个难得的明事理的好人,也从不会强行驱赶他,偶尔还会请他进去坐坐。

而江誉干脆就是不插手小弟的感情生活,在大部分时间内对他视若不见,小部分时间里会冷嘲热讽他几句。

朗濯觉得他说得很对,该骂。不是因为吃回头草,而是因为没有从一开始把握住机会。

是罪有应得,也是上天垂怜,硬熬了两年后,他的新事业和右腿都开始变好,有一位之前的朋友拉了他一把,从入股一家新兴的互联网公司开始,他的境况逐渐好转。每日站在江家门口的他也从单人拄着拐杖,到有车随行。

但无论他在外人面前如何健步如飞,在江祈面前却还是羸弱的,因为那个人总会在他摔倒前心软,然后伸手扶住他。

譬如现在。

江祈敏捷地回过身,一把抓住朗濯的胳膊。

朗濯身高腿长,分量很沉,江祈勉力支撑着,才能不让他倒下:“你腿这样,干嘛要下来啊!”

“我想送你到门口。”朗濯见好就收,马上站稳,温柔地注视他,“给你添麻烦了,小祈。”

“知道自己麻烦,就不要总去我家。”江祈嘟囔一声,收回手,“以后别来了,我家不欢迎你。”

说完,他便朝不远处的公司大门走去。

江祈上了楼,推门就进了总裁办公室,但江延不在。于是他走到窗边向下看,那辆黑色的商务车正停在树荫处,是朗濯等着接他下班。

他避开目光,刻意看向别处,将嘴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线。

他不是善于憎恨的人,随着岁月蹉跎,朗濯对他造成的那些伤害早已悄然而去。他也亲眼见证了朗濯这些年受的折磨,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一次大雨滂沱的清晨,那天他因为有事,起的很早,乘车出门时,才看到如同山峰一样伫立在门外的男人,他没打伞,雨水累积了条条沟壑,爬过那张英俊却苍白的面孔。

江祈本不想理他,可最终却让司机把他送回了家。

没有人知道,他是很容易心软的人。但这也很正常,毕竟他之前遇到的都是强权式的镇压手段,并没有表现自己心软的机会。

朗濯是懂分寸的,缠着他,却不过分,只要他稍稍表现出一点不耐烦,对方便会适可而止。可如果他某次容忍了一些越界的举动,那么朗濯就会变本加厉,直到试探出他最新的底线在哪里。

如果他是情场老手,一定可以把朗濯耍得团团转,然而他从来没有正经谈过恋爱,因此这些类似于追求的手段只会让他感觉到慌张和缭乱。

不知不觉中,他对朗濯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情绪,也许那是三年间积累出的一点羁绊。

“小瘸子等着接你?”冷不丁的问话声响起。江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别管他。”江祈立刻从窗边走开,“神经病一个。”

江延没动地方:“能坚持这么久,我倒是对他有点改观。”

“怎么,你要卖弟弟了?”江祈绕到书桌后,往老板椅上一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谈项目。”

有那么一瞬间,江延的表情是哭笑不得的。接着,他跟了过来,双手放在江祈的肩膀上,力道适中地按压:“小祈老板啊,是我的实力不够,还是咱家的实力不够?——我们是甲方啊!”

江祈装模作样地浅哼一声。

所谓的帮忙,是参加了一个股东会议,江祈勉强能听懂,但也只是停留在听懂的层面而已。最近江延正有意识地教他东西,为他后续参与公司决策做准备。他知道自家哥哥的苦心,也尽力去学。

转眼间到了傍晚,江祈溜溜达达地出了公司,看到朗濯正站在阶前等他,长身玉立,有路过的员工偷偷侧目。他没说话,只径自走向朗濯的那辆车——他讨厌没完没了的拉扯,与其反抗半天还是被朗濯的坚持所屈服,莫不如直接上那人的车,还能早点回家。

朗濯就在他身后慢慢地走,手杖“笃笃”地敲打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声。

事情就是下一秒发生的。

先是“笃笃”声戛然而止,而后是一声沉闷的撞击。

江祈回过头,看见朗濯脸朝前趴在地上,面部接触的地方,缓慢地洇出了鲜红。

他的头脑瞬间空白。

极快地迈出两步,他双手扶起朗濯的上半身,吃力地摇晃:“你怎么了??”说着,他仔细去看朗濯的脸,只见对方双眼紧闭,整张脸是毫无血色的苍白,血糊满了下半个面部。

江祈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死了?

他呆呆地抱着朗濯的上半身,一时间忘记了应该先叫救护车。死了好,他想,这样就没有人烦我了。

三年,真是让人受够了。

可指尖却因用力泛了白。

“江少爷!”有人叫他,江祈抬起头,是朗濯那个存在感极低的司机,对方正焦急地看着他,“我送朗总去医院!”说完,他把朗濯的一条胳膊架起来,慢慢地挪上了车。

江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就那么跟着坐上车。

朗濯仰头靠在后排座椅上,一幅饱受蹂躏的样子。

江祈摸了摸他的手,冰凉的。又试了试他的呼吸,有,但很微弱。

朗濯昏过去了,目前是个无知无觉的人体,所以江祈可以抓住他随便说话,更何况,后排的隐私帘还没有升起来。

江祈试探着握住他的手,逐渐用了力气,还是没有反应。于是他开口说:“朗濯,你死了?”

“没死就给我起来,吓唬人有意思吗?”声音变得有些盛气凌人。

“起来啊。”又变得很小声。

再也没有下一句了。

朗濯被推进了急诊室,江祈没地方去,正巧看到司机在急诊室门口可怜巴巴地坐等,于是他也走过去坐下。

司机小心地看了看他,发现他双颊上有两道可疑的干涸水痕,在心里偷偷记下后,说:“江少爷,您先回去吧,有我在这里就行了。”

江祈看着他,点点头,站起身,然后又坐下。

司机不明所以,也不再说话。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急诊室的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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