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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螳螂(63)

作者: MyJinji 阅读记录

还是那么轻佻。

狄明把烟盒和打火机都拍在他手里,见狄江柳慢条斯理地点起来,心气不爽。

“怎么没掉眼泪,因为她长得不像祝新川?”

狄江柳冷不防被烟呛了口,咳嗽了几声。

“你是真的有爱他?”

“不爱,”狄江柳笑笑,“我只爱你、姐姐和妹妹。”

“少来。”

“真的。”

“那你怎么给他生孩子?”

“意外怀孕哦。”狄江柳拍拍自己的肚子。

狄明想怎么可能,八成是那时候狄江柳想要孩子,觉得祝新川位高权重,生下来的孩子有倚靠能活得长久些。可谁能想到命运最坎坷的,就是这个本应成为光岛的明珠的狄暄呢。

“你想不想知道你爸爸是谁?”狄江柳问。

狄明摇头。

“我想知道,”狄江柳夹着烟拍拍他肩头,转身向路边停下一辆黑色轿车走去,不忘回头续上半句,“你找到也告诉我一声。”

下午狄明去照相馆取照片,老板洗了三张给他,一张给薛涵敬一张留自己这里一张挂墙上。狄明去杂货店买了个相框,把合照放电视旁边,这样他每天都能看见。

照片里薛涵敬和狄明分别坐在椅子上,狄明身旁是一张立着花瓶的小桌,红玫瑰,白花苞。彩色相片,狄明的红领带艳得像血。

薛涵敬的一张被他自己收起来了,狄明没在办公室看见,将军府也没有。

眼看到了八月,太阳一晒皮肤都要融化,又随时刮台风下暴雨。狄明每天在办公室热得头昏脑涨,反正李崧风雨不动,他干脆把风扇拉到自己桌边,这才凉快起来。选举进程逐渐加快,程颖前两天忽然休克被送去医院,说癌症恶化得非常迅猛,很是不妙。如果现在程颖退下来,就会由副执政官上位代行至选举,但谁知道他会搞出什么变数,所以这些人的策略又从逼迫程颖转为保护寿命,听说程析芜还特意飞去美国请大夫。

真是孝子贤孙。

他想这件事时还没料到下班会见到另一位贤孙。

杨妙知把红毛都剃了,头发短短一层,像是马上要入伍。他们在公车上遇见,杨妙知坐外面,见他来马上挪进去腾位置。

“好久不见。”狄明随口问候。

“嗯、嗯……好久不见。”杨妙知有些不知所措。

他剃了头发就显出青春的利落来,很端正的一张脸,颧骨上有些粗糙的晒痕,高耸鼻梁,厚重嘴唇,穿着军装,背书包,应该是才放学。

“去上学了啊?”

“偶尔去几天,”杨妙知干瘪地回答,“我爸要我去的。”

“我看哦,是你惹麻烦了吧,”狄明怎么会看不穿他,这么单纯的人,“和人打架把人打坏了?收敛些也好。”

风从窗隙吹进来,带着蓬勃的暑热。夕阳金亮得不似即将消融,反而像点心包里的奶油,透过棉似的包身挤泄出来,稠得不会流动。狄明眯眸看着街景,他知道杨妙知在看他,一种被说中的诧异稍纵即逝,接下来就是羞怯、不甘和挣扎。

算了。他对一个小孩子,没必要这么苛刻。

“去打球吗?”狄明问。

第44章 四十三

“我爷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说些完蛋话,不停打电话,有时候大半夜也打,说着——靠,你又赢,怎么这么会打。”

“小鬼,哪个爷爷会说靠哦?”狄明收杆,白他一眼。

这次他们没赢钱的,干脆下注请晚饭,不是狄明提议的,是杨妙知非得要做这样的仪式,不然显得他的输不够成熟绅士。

“我做了爷爷就会说啊,”杨妙知把球归拢好,他对那只纯白母球情有独钟,没事就要拿起来把玩,“你和你那蜜思怎么样?”

狄明怔住:“什么蜜思?”

“就你女人啊,”杨妙知抛接球,不去看他,“到哪一步了?”

狄明想可能是杨妙知在他家里发现了什么看似不属于他的东西,比如卫生棉,眼珠偏向旁边,又转回来:“快结婚了。”

“恭喜你啊。”杨妙知没说要请我喝喜酒。

狄明见他怅怅神情,他知道爱的幻梦有多甜美朦胧,故而能感同身受这份破灭的悲怆。他不疑惑杨妙知为什么会在寥寥数面里对他产生感情,好感来的就是这么蛮不讲理我,在青春和春夏之交尤其。狄明可以再说更重的话,但他有顾虑,他还是不舍得让这样一个孩子失去对爱的渴求,因为他自己也是病友。他们在这个境地不得不缺爱,父辈把爱给这座岛屿,给金钱,权力和往日荣耀,给赌博,妓女,酒精和醉生梦死,却唯独不曾给任何一个孩子。

他想让杨妙知失望,却不忍心让他绝望。

“你要请我吃什么?”狄明换了个话题,把球杆斜搭在椅子上,歪头看他。

“吃冰淇淋好不好?”

甜的、冷的、轻易烟消云散的。

暗恋。

冰糕点在公园门外,装潢得像一只庞大的杯子蛋糕。狄明端着一杯装满坚果碎和凤梨糖浆的奶油冰淇淋,看蔫蔫切割香蕉船的杨妙知。外面有很多成群结队的学生,男孩子不和女孩子一起玩,嘴里骂她们是娇气包,但眼睛都长在她们的脸上胸脯上屁股上。

“春天,”杨妙知捣碎香蕉,看它变成一团黏糊,“我就要去当兵了。”

“好事。”

“怎么会,怕还来不及。”

“有什么好怕的。”糖浆把狄明的舌尖染黄了。

“你没当过兵吧,听说每年都有人死在里面,去了更是要每天挨打挨骂不能还手,憋屈都能把人憋死——哦对哦,你是将军家的少爷,没人敢打你的。”

“你真怕挨打,不是说做老大的吗,这么没种?”狄明调笑道。

杨妙知扔下叉子,长长叹了口气。他块头太大,小小的椅子罩不住,显得像坐在玩具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其实我胆子很大的,就是觉得很……奇怪,感觉现在大家都在害怕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把气氛搞很紧张,但我又不知道他们害怕什么,所以我也开始不安心了。”

“那就不要害怕,”狄明转身,认真地看着他,“没有什么是可怕的。”

“有哦,”杨妙知被他看着看着,忍不住脸红,小声说,“我怕你讨厌我,你连朋友都不愿意和我做。”

“你也太小,给我做弟弟还差不多。”

“我说认真的,”杨妙知反驳,“我们现在算朋友吗?”

狄明搅动着融化得黏腻的冰淇淋,明亮的颜色逐渐变成灯光,漩涡里沉浮的坚果变成小小的马匹,围着羹匙打转。杨妙知看得醉了,他不记得那天他是否真的请狄明坐了旋转木马,好像是真的,他看到狄明对他笑了,那种无奈又带着点怜爱和荒诞的笑容,眼睫微微垂下去,唇角却抬得高了,狄明好像很喜欢这样低着头笑,真心实意的时候,为自己的快乐害羞。是真的吧,他们真的坐了木马,否则狄明为什么会对他这样笑,他又为什么晕眩。可又不太真实,好像那天吃了冰淇淋就在公园门口分手了,他只是看着狄明的背影,对方走得不快,他也跟着走了几步,却发现他们仿佛在坐旋转木马,那么近,还骑着马,他却始终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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