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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螳螂(66)

作者: MyJinji 阅读记录

“怎么,你不会也给他怀孕了,”狄明掏出烟来吸,还故意朝老妖精吹了口过去,“老蚌生珠?”

“要是能生,我就生个不抽烟的。”狄江柳只笑。

狄明知道他什么意思,手肘搁在栏杆上。远处碧蓝大海波光粼粼,浪花打得闷响。

“回家吧,小明。”

“家,”狄明掸掸烟灰,双眸微眯,“妈,人死了都不安生的,回那地方又能怎么样?姐不是也回家了,后来不还是死了吗。你把她接回来还给她买毒品吸,你会不知道吕岁炎往你的货里面下毒么?你想让我死也像姐姐一样,死得能折现,有价值一点?”

“如果是你呢,”狄江柳静静听着他的指责,面色如常,语气缓和,“你会怎么做?”

“没有如果,”狄明说,“我永远不会成为你这样的人。”

狄江柳听罢,低头笑着摇了摇,抬手将柔软饱满指肚分了一枚,按在那橙红灼烧的烟蒂上,生给按灭了,烟蒂却没折皱分毫。他似乎不觉得痛,敛下烫伤疤痕,看向狄明凝冷的双眸。

“少抽烟,”狄江柳劝他,“对身体不好。”

烟蒂落在地上,狄明狠狠碾了脚,走了。

第46章 四十五

薛涵敬在程颖的葬礼后第一次被召入檀烌宫。

平心而论,他对程颖的印象不差,能打个所有政客的及格分,百分制的二十五分。他幼年时就由父亲带着见过程颖,印象里无非就是书房的油墨味,烟味,花土味,墨绿色窗帘,虎皮兰,晒热的皮沙发。程颖把他抱在腿上坐着,那时他还是个局长。他也是在那天认识了程家的两个儿子,程存菁才刚出生不久,程析芜正在满地疯跑,还冲过来对着他穿短裤裸露出来的膝盖咬了口。

薛涵敬从没觉得自己老了,或许他出生时父亲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对年龄的感知很模糊。去年,比这个时候再早,春天,他还没有白发。昨天理发的时候迟钝发觉鬓角已经开始白了,上得很快。薛涵敬很少半夜醒来,狄明在怀里时就更少,热烘烘的,但他起得早,狄明贪睡,脸颊就压在他身上,带着朦润的血色和一点汗腻,乌黑的发黏着一绺,好像要咬到嘴里了。薛涵敬给他拨开,就能完整地看到狄明,年轻漂亮的狄明,还不到三十岁。薛涵敬都忘了自己年纪什么样子,却和这个年纪的人在同床共枕。

狄明有的时候拿他的年龄开玩笑,却对看见的白发避而不谈,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转到薛涵敬身材好,一路从嘴唇亲到胸膛到腹肌最后套入阴茎,在精力里固执地证明薛涵敬还是燃烧的太阳,太阳再几百年都不会熄灭。

听说开始感慨念想这些,是衰老的表现。

薛涵敬确实觉得最近很累。

身心俱疲。别人的疲倦是回到家到来,而他是从出家门就开始。

程颖的办公室换了人坐。李照峰今年六十三岁,没想到能熬死程颖,过一年执政官的日子。见了面谁也没说话,桌上放着一只防水袋,里面有个密封箱,机要室保密文件用的那种,东西放进去埋在地下几十年都不会受潮。

“我记得,得有十年——十一年了吧,狄家的那个女儿出殡。”

李照峰站在窗边,背对薛涵敬。

“十一年。”薛涵敬在桌前坐下来,没有去碰防水袋,他知道这就是录音里那群人在狄暄棺材里放的东西。

“那时候我还是法律院的秘书,吕岁炎那帮人,根本看不上我,他们总觉得,未来一定在掌握中,做什么事只要他们拿主意,其他人就添不了什么乱子,”李照峰转过身,透过镜片,似笑非笑地看着薛涵敬,“但是他们太害怕彼此了,拜山头必须要一份厚厚的投名状,以便于限制叛徒。涵敬,你说,叛徒这东西,是不是就像果蝇一样,你捂都捂不住,东西一烂,他们自己就飞出来了——喝什么茶?哦,我这儿有新鲜的,听说是凌国英喜欢喝的,你们前段时间见过面,帮我尝尝,我这儿的和他的,味道有没有差别。”

薛涵敬了然。他本来就想李照峰突然上位,如果不是背后有人支持,不可能把叶怀他们打个措手不及。这会儿就明牌了,鹿岛那一杠插进来,八成也是抓住机会想吃一口鱼肚子。

“不必了。”

“客气什么,我家老头在老将军手下做过,老将军一直很照顾我们家。按排辈,我也得叫你一句少爷。”

奶茶的淳香味窜起来,一点乳色还在惯性作用下打着转,薛涵敬不用喝就知道味道和凌国英桌上的那杯味道一模一样。上次他被凌国英恼羞成怒冷置转而回去看狄明,大概也给那边不小的震撼。谁也没想到机会来得突然,那么薛涵敬还是他们要争取的对象。

“现在想想,你父亲,我父亲,都去世这么多年了,光岛现在什么都是新的,我们不了解的。你看这段时间被抓的那几个,白天还和你笑呵呵地打招呼,转过头就搂着公款跑了,半夜还要打电话接外援。新的,未必是好的。”

“既然我们都不了解,就无从判断好坏,”薛涵敬道,“那些变动的,不安分的,不正是我们吃掉的鱼剩下的骨头?必然有的。细细挑出来,晒干了磨成粉,就能把花养得好——您被刺卡了嗓子,就不吃鱼了?”

“是这个道理,”李照峰呵呵笑,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用指尖点了点防水袋,“但我听说,关傩那边,是想请你吃螃蟹的。螃蟹、螃蟹好啊,鱼烹熟了躺在那里,我们吃了大半辈子,也是腻了。螃蟹剥着难,可有人替你剥了喂过来,吃起来新鲜又好味,也不怪叶怀他们动心。可,涵敬,你不该吧。”

“我前段时间胰腺炎,折磨得厉害,”薛涵敬对他的拉拢无动于衷,“鱼和螃蟹都吃不得了。”

李照峰的意思他明白。对方希望他站定将军府,和关傩的出发点一致,便于他们获得实际上的掌控。外来派的弱点就是自身根基不稳,关傩再有钱,她也只能靠拉拢。而想要分权的程叶二人,本身政治资源就足够雄厚,他们想要把薛涵敬扯开,充实自己的权力。现在薛涵敬无论选择进还是退,都不可避免地正中一方下怀。

他有计划。比如,辞职。

只要递交了辞呈,军权谁爱接谁接,他们自己争斗去。但是如果他这一分钟辞职,接下来五分钟之内,视听局就会赶到他身边把他带走,美其名曰进行离任调查,财产、家庭、履历,他一定会被以任何莫须有的罪名扣下。

最稳妥的选择就是他离开,辞职信随便放在哪里,等平安到达再让人去取。

时机并不成熟,但从椅子上起身告辞时,薛涵敬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十一年前,叶怀为了获得吕岁炎这块肥美的政治资源,要做出一件足够让那老狐狸信任他的事情。很多人,叶怀、杨渡、视听局的那个马维……每个人做的事情都不一样,但是他们都持有一份足以让自己永世不得翻身的证据,”李照峰看着薛涵敬,点点桌面示意他坐下,“包括我,我拿出来的证据,就是我与凌国英的某位……亲人的一封信,上面写着我是如何作为鹿岛的耳目工作的。吕岁炎不在乎,他只在乎分量,你是叛徒,是走狗,是杀人犯还是强盗,只要你是罪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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