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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螳螂(79)

作者: MyJinji 阅读记录

是吧。永远不会吧。应该。

薛涵敬感觉他的神经开始跳动,他在眼泪里忘记了如何游泳,四肢开始不安地失控。

“薛涵敬,我还是学不会,如果我爱你,我就永远没法无所畏惧,我会害怕失去你,”狄明别开脸,离开他身边,走到门口,扶着门框站住,没有回头,“如果我无所畏惧,那我就不会再爱你了。”

“所以你是不是……”

“根本就没有爱过我呢?”

雪地,足迹。

足迹,山路。

雪白,雪白的车灯。

“如果,少爷,如果我说,在我们不得不分开的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只要你爱我,可以吗?”

狄明踩在院子里的积雪,这一层也足够盖没他的脚踝,他仰起头,记忆都模糊的无章里,犹记他的请求。

他分明知道薛涵敬不会真的爱他,他最初想求的,哪怕是虚假,也心甘情愿。

但还是陷进去了。

这能怪谁呢。

“狄明!”

薛涵敬在背后喊他,如果他回过头,跑过去,扑进怀里,他仍可以被这段感情宽宥以待,毕竟他迟早会遗忘这所有不愉快,被爱的柔情蜜意蒙蔽头脑。

毕竟狄明仍爱薛涵敬,只是不喜欢他了。

他相信这句话,詹嘉一定传达给了薛涵敬。

于是他没有回头。他叫停了。

很多年以后狄明仍然会想起他与薛涵敬最一次见面,似乎是离别让记忆撞到岸,终于漾回湖心,历历在目。他乘船时看到海浪里游曳的月亮,就想起那双冷灰的眼里,拨开云雾般,无可奈何的真情。他伸出手,在甲板上,就像无数次抚摸薛涵敬的脊背、肩膀、腹部或者阴茎那样,带着最饱满和依恋的温存,让夜幕漏入指掌。

摸到了又抓不住的,在这世间从不是少数。

爱、吻、欲望、自由、小树、薛涵敬与他同床共枕时,落在肌肤的气息。

我执为根,生诸烦恼。

他仍然有看电视的习惯。某年某月某天,狄明如往常在商店值夜班,频道播出新闻,光岛第四届会议长于午夜一点二十五分重伤不治,宣告死亡。据悉,其于今日上午十点半乘车前往檀烌宫,在车中遭遇枪击。

“真不晓得电视干嘛播这个,”来买啤酒与水果软糖的女生伸手从糖罐里拿了块泡泡糖,嚼软套在舌头上,吹出个西瓜红色的大泡泡,叭,破灭,“妈的,谁认识他,反正我不认识,你认识吗——换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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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t I've played this scene too many times to ever feel the part again.

第53章 四十九(2)

九的话落在耳朵里,像一根针。

细而尖锐的疼痛传来,是一阵回响。狄明的手指收紧,他还能感觉到记录簿纸芯里的一点濡湿,血还没干透,但总会有那么一天。

“不了。”

九在猫咪做了很多年事,已经熟练掌握不向委托人提问的职业规范。狄明的拒绝是意料之中,他也不准备苦口婆心地劝告,毕竟其中利害关系具体,狄明正在经历,他说出口的反而显得隔岸观火,雾里看花。

“去哪里……才是尽头?自以为走得很高很远……自以为。”

自以为新的生活就要开始,自以为他已经生出翅膀来,自以为可以相拥取暖。狄明看向院子里,大雨把绣球花打残了大半,枝叶都破碎凋零,精魄泄露,很难说是否能活到下个花季。可花都碎了,花季来不来,还有什么区别呢。

狄明看着,九的手放在膝头,两个人彼此安静,直到狄明忽然轻轻地吐了口气,仿佛在吸支无形的烟。九看见他的唇角牵了牵,这可不是该笑的时候,九凝视着狄明,一种温温的冷漫上他的瞳孔,让他不由自主地眯眯眼。温温的冷,这熟悉又难以形容的温度,若有似无不真切,狄明把手搭在茶桌上,偏着头,视线却未从眼中投出去。

“九,死是不是很痛。”

“是的,”九真诚地回答,“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总是会痛的。”

“会不会是因为我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狄明的声音很轻,他很想说得更清晰,但是眩晕感让他不得不低下头,在呼吸中夹几句没头没尾的呢喃,“我忽然觉得……是不是在那里和他见面,会有很多时间可以好好说话,好好在一起呢。我不太懂,我……妈,总是在念经,那里面说,受身无间永远不死。我一直觉得很有道理,我总觉得自己早就死了,可还是能活生生地感觉到疼痛。可我想,我爱上他之后,好像能在无间地狱里稍微喘息几下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活过来了,照到太阳了。”

狄明感觉眼睛有点酸,但流不出泪,伸手揉了揉眼皮,九贴心地摸手帕给他,狄明没有伸手去抓,他不想被九看见掌心黏腻又破裂的指甲痕。

“看来太阳不会照在我们的头上的。”

九想到薛涵敬在国外留下的那一笔庞大的财产,他见过一些情侣,其中一个人死后他去见未亡人,对方接待他时满面泪痕,见到对方留下的存折笑得嘴唇撕裂的大有人在。自古真情如人死灯灭之烟,一息就再无踪形。

“他会怪我吗?”狄明说。

“如果他知道,我忽然在庆幸,我们终于要一起去哪里了,这一切终于结束了,他会怪我吗?”

“如果他知道,如果他死了——如果我们都死了,我终于有种着陆的轻松,他会怪我吗?”

九的职业道德如下。

代理人不得干涉委托人的判断。

代理人不得过问委托人的目的。

代理人不得违背委托人的委托。

九每次做决定前,这些金科玉律就在脑海飞快滤过所有冲动的念头,决定他沉默还是——

他轻摇了两下头。

“不会,”九的声音礼貌而笃定,视线落在那张沾满血迹的纸上,破天荒地重复了一边自己的主观判断,“我想,薛先生不会的。”

因为他知道,狄明有不可动摇的答案。

这不是他能左右的。

“但我还是想请您帮我个忙。”

最后一朵花落在庭院里时,狄明终于开口。

“分内之事,无所不能。”

九彬彬有礼,仿佛刚才不曾表态,不曾沉默。

九离开时给他留下了联系方式,狄明站在门口,双腿因为跪坐有些麻木,要倚靠着门框,苍白的太阳晒得他全身发冷。他在乏力和汗水中晕眩更为强烈,在那身棕色西装装进汽车离开公路后,扶着门框宣泄着颤抖痉挛胃袋压抑已久的干呕,却只能吐出甜味的口水。他蜷缩在照不到光的角落里,没有风的白昼,如同坟墓。他想起黑色塑胶袋套在头上的感觉,指甲陷入掌心,鲜血缓缓聚集,淌落。

血晕在水里。

疼痛凝固成不规则的固体,从骨骼皮肤和器官里一路颠簸。军靴踏在铁皮地面,暗色的水池浓绿带有锈气。艳红鲜血顺铁皮的缝隙流开,被铰链吱呀声掩盖,交谈从嘴里飘出来,听不真切,像被巨大泡沫包裹,他坠进去,在做个好梦之前,又被绞吊起来,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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