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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花事绘从容(出书版)(7)

六点、七点、八点……

这一场例会因项目书的讨论而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虞玮韬答应安之时,并没想到会议会开这么久,然而真正讨论起工作,他又分不开心顾及私事了。

回到办公室已近九点。他穿上外套从落地窗往下眺。办公室朝南,安之约见的地点在北,他明知什么也看不到,心里却控制不住的有些期盼。他期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夜色的灯光下等他,娇小的、徘徊的,或呵着手、或跺着脚、或不耐烦的踢着路边的灯桩。

也许他真是寂寞得太久了,竟然会觉得怎么样都好,只要她还在等他。可是电话与手机俱是安安静静的,他忽然想,她是不是等得不耐,早走了;或者像上回那样,根本就没等过?

谁又能安安静静的等上三个小时呢?

车子经过路口时,虞玮韬还是停下了车,虽然这冰冷的夜幕、昏黄的路灯下,并没有什么人在默默等他。

她果然一声不响的走了。或许和上次一样,或许她也曾等他,却没等到。往前便是霓虹如昼的繁华都市,商场林立、人流如织;往左过桥,又是另一个世界,复古的建筑,暧昧的灯光,红男绿女穿梭其中,魅影重重,是谓外滩。唯有此处,繁华之中的冷落,喧闹之中的宁静,只因它在大厦背后,被层层高楼挡住了阳光。

有时候选择就是这么的容易。即使她真的等不住,他也不会因此不悦,毕竟他并没给她一个确切的时间。从始至终,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回应而已,不管是电话或是短信,只要让他知道她曾经等过。

他下车,迎着夜风松了颗钮扣,觉得就像掌心里忽然飘落一片柳絮,他刚想握紧,风一吹就又飞远了。或许他不该给她太多的思考时间,她既不愿回应,至少他可以要求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来了。”

乍现的声音让虞玮韬有一刹那窒息的错觉,他拨电话的手停在那里,一时竟失去言语能力。

她渐渐出现在光影中。齐腰的长发、齐眉的刘海,眼睛晶亮得就好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他心里,还在一眨一眨。他确定不是他的幻觉,所以更觉诧异:“你……”

她不是应该一声不响地走了?

她好象看懂了他眼里的疑问,缩了缩肩,冲马路对面扬了扬下巴:“晚上风太大了,我就跑到对面快客等你。”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那里居然有家小小的便利店,挂着24小时营业的招牌。他此前都不曾注意过。

“要是我没下车呢?”她既没说冷,也没有丝毫不耐的迹象。但这么冷的冬夜,北面风又大,她身上的衣服怎么看怎么单薄,他前一秒还在狂喜的心,这一秒已冒出团火来正滋滋地烧着旺。

“我盯着看呢。”

“要是我不停车呢?”

她笑,只是浅浅的,却像是在她脸上漾开了一朵莲花:“这个路口的红灯时间长、绿灯时间短是有名的,每次通过都要等一会儿,我一直看着,不会错过的。”

九点了,就这么个支道,她以为会和上下班高峰期一样的塞车?又见她说完就打了个寒噤,他忍着想掐死她的欲望,替她挡住风、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我坐后面。”没想到她一溜弯,兔子似的开了后车门、爬了进去。

“你……”

“走吧,我请你吃饭。”

异常简陋的一家小饭馆里,安之正用纸巾擦着杯子。堂堂恒隆房产总经理,精英中的精英、帅哥中的帅哥,正坐在她对面看着油腻腻的菜单点菜。

饭馆真的很简陋,凳子是塑料的,桌子垫了一次性桌布还能透出底下的油污来,更不用说发黑的墙壁了。

“你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吧?”看他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

“你经常来?”

她用开水烫餐具的动作一停,思绪瞬间飘远,等到回神时,动作又恢复利落。“曾经是。”

不过清扬走后就再没来过,算起来也快一年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他没错过她神色中的异样,也听得出那短短三个字背后另有深意。但那背后隐含的深意是什么,他不知道。

安之娴熟地烫完两套餐具,虞玮韬的视线也终于从她身上移开,停留在一侧乌乌的墙上。

在墙上的营业执照与卫生执照中间,挂着一个小小的塑料相框。相框里是一张全家福,虽然颜色已有些失真,边角的斑驳又昭告年代的久远,但外裱的相框却尽显主人的珍视。

“这是老板一家三口,他儿子现在国外读书。”

虞玮韬眼里的黯然稍纵即逝,隔着眼镜,并不容易让人察觉。若不是那年暑假父亲驻外工作,或许他现在依然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老板娘端着菜过来,染霜的双鬓已难觅照片中的年轻风采,可她脸上的笑容却好像从不曾改变,依旧是那样的爽朗:“都快一年没看到你来了,你男朋友呢?你们之前不是说要结婚,还说要给我送喜糖的呢。”

他听到安之说:“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声音里并无悲喜。

“不会也出国了吧?”

她摇头,搓着筷子,想若无其事的笑笑,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老板娘连往虞玮韬方向看了好几眼,忽然心领神会,讪讪笑道:“这样,那你们慢慢吃,我去催我老公烧快点。”

她没理解安之话里的意思,以为安之和时下青年男女一样,玩了把失恋与再恋。一想到刚才的失言,她赶紧溜之大吉。

“你跟老板很熟?”

“来得多了,自然会多聊上几句。”那时候她和清扬常来,林岫来得也不少。

他沉默,想着刚才她努力想笑而不得的样子,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却已经半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好象一个单纯的贪吃的孩子:“好香啊。晚饭成了宵夜,真是饿死我了。”

“他去了哪里?”

她执筷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短暂的失神之后,那黑亮的双眸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眼见着还能滴下水来,又都什么也没有落下。

他一下子后悔了,刚想说些什么跳过话题,却见她脸上缓缓凝起一抹笑容,坚定的、干净的,仿佛雨后碧竹般充满苍翠生机:“天堂。我想那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

走出饭馆,安之跟虞玮韬摊牌:“今天约你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该感激的我记在心里,该讨厌的我也记在心里,不管怎么样,希望今天之后我们还是陌路人。”

“难道不应该是同事么?”他敏锐的从“陌路人”三个字里,觉察到她细微的心理抗拒。

是因为前一段感情的意外,才让她这般避忌么?那一座墓碑、那一声“清扬”,她是想将她一生的爱情都埋葬起来了么?

安之默默地滴汗:“很高兴能达成共识。今天之后我们就只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同事。”

他不经意的看向她,没有任何危险指数,待得视线相对,又一下子强势得不容她有丝毫的退避:“不过宁安之,我们曾经不只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同事么?”

安之分不清是心头一跳,还是眼皮一跳,反应过来时已是转身走人。没两步,又被人拉住。她跳起身甩手:“又没喝酒,别耍流氓啊。”

就算他是玻璃,也不表示可以这样拉扯来拉扯去的好吧。

他倒是松手笑了:“难道你说的谈谈,这样几句话就算谈完了?”

“不然还有什么?”

“我以为你约我,是想解决那些流言。”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安之就来气:“你还好意思说?”

“我只是物归原主,没想到大家的联想力如此丰富。”

安之在心里问侯了虞玮韬十来遍之后,勉强按下抽飞他的冲动,咬牙道:“那你有解决那些流言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