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时计(78)+番外

这周的争吵同样激烈、出色。研究会中途，天然的芦原弘幸忽而提及：“说起来研究会上，进藤和大家都对弈过，除了小亮。真期待你们俩来一局。”

绪方精次当即火上浇油：“择日不如撞日。”

不常表态的名人依旧正座，藤泽千穗眼睛瞪得溜圆，其余或出声附和，或沉默张望。处于话题中心的两人无比镇静，不复刚才唇枪舌战、不可开交的状态。

是进藤光打破了凝滞的局面：“这个月，我的院生序列已接近一组的前十六名。下个月，我肯定能拿到若狮子战的出席资格。”

藤原佐为频频点头。与塔矢亮在正式棋赛堂堂正正一决胜负，是进藤光极力追逐的目标。国语、英语课上，一人一鬼呼呼大睡，完全提不起干劲。可对围棋，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每天不知疲倦研究到深夜，进藤美津子常常面色担忧地催他早点休息。

塔矢亮倔强地偏过头不去看进藤光，眼眸的光却坚定几分。

“真希望五月早点来呀。”藤泽千穗及时圆场，拉过进藤光坐到一边的棋盘前，“光君，我们来一局吧。上次对弈还是在春假。”

猜子结果，由进藤光执黑。

突如其来的约战并未得到预想的回应，进藤光压下繁杂的思绪，当前之际不能分心，尤其对手是目前从未赢过的藤泽千穗。他与她拥有如出一辙的相似点，偏好快节奏，乐于尝试新手，又各有劣势。面对计算力强势的对手，官子是显著的短处，若不在中盘拉开差距，注定败势。考虑再三，他拈子落在小目。

众人见状，纷纷不再关注。

塔矢亮默默坐到藤泽千穗身侧，安静观战。进藤光在对弈中展现出的天赋、逆转的能量及不输给一流棋士的高明想法，他全然克制不住强烈关注的倾向，又不想让对方发觉、知晓。

绪方精次略过师弟移动的位置，轻笑一声。

复盘时，塔矢亮谨慎插话，指出几点优劣。

进藤光未接话，一如所想，差距在中盘厮杀时产生，一直延伸到局终。

藤原佐为温柔地打量三人，都还有很多长进的余地。尤其是进藤光，与已进入职业世界博弈的塔矢亮、藤泽千穗相较，缺乏的更多。

她则不留痕迹地串起两人的对话，权当别扭的传声筒，不亦乐乎。

检讨结束，差不多是续茶的时间，塔矢亮起身，藤泽千穗正要紧随其后，听进藤光忽然回忆起上周末给进藤平八送签名的后续，顿住动作。

“千穗，你和明明考察过后，隔周还有别人向爷爷打听鬼神之说，似乎是秀策的棋迷，想花大价钱买下那个棋盘，爷爷没有同意。他记得是三四十岁的男性，黑色卷发，身形瘦高，穿搭稳重……”进藤光环顾四周，芦原弘幸太年轻，绪方精次过于时髦，名人看着垂老，没有合适的参照物，当时听来直觉这个描述像刚见过面的某个人：“对了，就像藤泽叔叔！”

“他对围棋一知半解，没可能会特意打听秀策用过的棋盘。”

“我没这么认为。”进藤光连忙摆手，“只是举例相仿的参照物。”

藤泽千穗隐约察觉这是关键线索，琐碎的巧合迅速串联成线。记着推理过程消失的碎纸片、《百鬼》唯一双版本的篇章、千年放浪与现实无比相似的设定、网络围棋危险性的分析及提醒、支持构建隐蔽的网站并起名为FSF、去年曾打听藤原老师寄居棋盘的传说的男子……

若要知晓进藤平八的地址，必然要询问他人，最佳对象是当时的班导，借了解她的学习近况步步推进，不知不觉挖掘需要的信息是藤泽纪之的拿手好戏，恰好那段时间因过度在意儿童名人赛的棋谱成绩稍稍退步，没有使用诡计的必要，一切合情合理。

只要给班导打电话确认，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急于探寻真相的藤泽千穗以突发要事为由匆忙告辞，疾奔回家找小学纪念册，上面记有班级所有成员的联系方式。

她气喘吁吁地开门，冲上二楼的书房，听见大动静的藤泽纪之转头张望：“小千穗，今天的研究会提前结束了？”

“……恩。”

藤泽纪之的书桌上正铺满围棋周刊及相关杂志，全数翻到刊载她的报道，新初段联赛、新入段授予证书仪式、女流名人赛预选、大手合棋赛结果……满溢赞美之词的采访、不偏不倚的评价、或仅仅提及的只言片语全数圈出来，边上放着剪刀与空□□装本，看来是要做成剪报。

藤泽千穗微微颤抖，终究没说出话来。

“楼下客厅放着客人捎来的特产，你要尝吗？”藤泽纪之温和地问，见她愣愣点头，起身去取。

明明有诸多疑问，从不追问，背后默默支持，尊重、理解她的意见与做法，情绪起伏第一时间用她爱好的事物关心、转移注意力。藤泽千穗忽然觉得真相如何并不重要，知道与否并不影响现状，一切都不会改变这份无言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8/8捉虫。

第60章 第60局

藤泽千穗默默倚在窗边品尝着客人带来关西风味的樱叶糕，细细享用清淡的樱花香和甜而不腻的豆沙味。这种源于江户时期的糕点极具春季气息及招牌，搭配窗外无法名状的绚丽晚霞，放下重石的她娴静地享受平和的日常。

思维跳跃的她问：“下围棋，怎样才算得上传奇？”

若让她来评点，平安时代的天才棋士，超越时空的修行者，直至现世提及历代最强的棋士从未旁落的本因坊，千年如一日热枕不熄、甚至视围棋为生命的存在，藤原佐为必为其一。

她本是单纯有感而发，没想从一知半解的外行人得到不偏不倚的公正答案，正如百人百感，千人千面，万人万般思绪。推测或许是留下千古流芳的名局、熠熠闪光的战绩或世人皆知的轶事，没料到藤泽纪之答：“十番棋。”

牛头不对马嘴，藤泽千穗疑惑。

“这种双方皆为顶尖棋士、将荣誉及性命都投入其中的争棋，恐怕难见。个人拙见，若再现，必为传奇。”藤泽纪之一面细心剪报，一面漫不经心地解释。

原来如此，倒有一番道理。

十番棋是争棋的一种形式，在日本源于幕府时期围棋四大家族争夺荣誉，采取升降制，十九世纪末广泛流行。两位棋士下十局棋，先胜六局者获胜，如武士真刀实剑对垒，一栖两雄，必有一伤，极为残酷。自擂争十番棋后大约半个世纪，再未出现该棋赛形式。

如要重开，必然需要两位平分秋色、互相认可的对手，且对弈双方拥有不惜奉献一生的思想准备。藤泽千穗越深思，越发觉得似乎是为两位老师量身定制的赛制。不过到底是她一个人的想法，棋赛胜出的奖惩或两者意愿，一切未知。

*

进藤光果真如他所言，在五月份院生序列挤进一组前十六名，斩获若狮子战的出席资格。名次虽低，却不是刚好压线，证明付出确有回报。自上次与藤泽千穗一战，越发活跃于网络围棋，潜心向藤原佐为学棋，面对院生研修日的对弈练习更费心力，取长补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