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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妖怪一样自由(23)

“太好了,帮个忙,我们金秋文艺汇演正缺人呢……”方芳皱着眉头:“本来林舜是合唱团的,这回……你帮个忙顶一下好不好?”她用班干部特有的真诚微笑感化杨问:“我们都觉得林舜不可能是什么绑架犯,肯定弄错了,等他回来,看到什么都搞砸了,多不好。”

“我……我不会合唱。”杨问没说谎。

“嗨,这有什么不会的,行啦,算你一个。”

“等等,是不是《歌唱祖国》什么的?”

“我们报的是《茉莉花》,我跟赵老师申请了,今天下午自习课我们彩排一次。”方芳比了ok的手势,这事就算定了。

今年的文艺汇演,二班报了两个节目,方芳的《青藏高原》和大合唱《茉莉花》。杨问去了礼堂才知道,他们唱第二声部,就是第一排的人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他们在后面高音唱“花啊……”,第一排的人再唱“把它带回家”,他们低音唱“家啊……”

一首简单的曲子排练了两个小时,方芳还不许他们走,攥着拳头加油:“我们一定要拿合唱类的第一名!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

“高二,加油!”

“加油!”大家一起喊。

方芳巡视两遍,不满了:“杨问,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杨问挥挥拳头,要他习惯这种唱歌的“方式”有点困难,他握拳附和一下:“加油。”

“要有集体荣誉感”,方芳亲切地推他一把:“打起精神来,不会唱没关系,大家都是一样的,慢慢来。”

杨问精神来了,万事开头难,难道他还不会“啊”了?他跟着大家摇头晃脑,唱得很投入,以前从没觉得这种民歌小调有什么好听,但是真的认真唱起来,还是觉得别有一番风情。

校园里的排练场地少,大家都要排队。五班的文艺委员已经带着他们班的同学到台下等了,两个男生带着吉他,又有几个搭手的在搬鼓,架子鼓这玩意儿拆拆装装特别讨厌,一个女生帮他们拿着线,不时催促,“快点啊,二班都唱了多久了。”

方芳火爆性子,跳下来:“你们只有几个人,找间教室凑合凑合不行吗?我们是大合唱,理解一点,同学!”

“《茉莉花》有什么好彩排的?下来吧,你们唱不烦我们都听烦了!”五班的抗议。

台上台下啊的,立刻口角起来,二班有个消息灵通的指着台下一个人叫:“他根本就不是五班的,他是外面的,他们作弊。”

被他指证的那个家伙立刻学着他们晃动身体:“弊啊……”

“你们别找事!”方芳生气了。

五个男生心有灵犀地做第二声部:“事啊……”

二班的受不了,男生们哗啦啦地从舞台上跳下来,女生们也围拢着叉腰指斥,眼看事态升级,两边文艺委员都号称要找老师。那个被认出来的男生烦了:“算了让他们。”

“早就该走了,一看就不是好人。”方芳嘟哝两句,声音又大起来:“排好队!排好队!杨问你往中间站,和刘凯容换个位子。别老低着头。”

听到“杨问”两个字,那个男生猛回头。

杨问很没出息地往刘凯容身后躲,世界太小了,居然会在这儿遇见韩冒。

他不躲还好,一躲之下韩冒气急败坏,小跑三五步,直接窜上台,粗暴地推开前排同学,惹得女生们一阵尖叫。韩冒的食指戳上杨问鼻子:“你在这儿呢?唱茉莉花呢?从良了?”

杨问搂着他肩膀就往一边带:“声音小点,出去说。”

“嫌我丢你人了?我们还以为你死了!”

“韩冒,我一句两句解释不清。”

“那你早干嘛呢?转学了搬家了,招呼也不打一个,我们满世界找你,你想当三好学生就说一声。”

“冒号你别太过分。”杨问也不高兴了:“咱哥俩多久不见,你看你说什么啊,又是我嫌你丢人,又是满世界找我,我又不是负心薄幸甩了你。”

韩冒犟劲上来了:“我过分?我还就不让了!搬家伙我们练。唱茉莉花的滚一边去。”

二班男生伸手去推五班搬鼓的男生:“干什么?硬来啊,给你砸了。”

“你敢!”火药味浓烈起来。

方芳站到中间:“同学们,我们让让他们,看他们能弹出什么来,下来下来。”

场面混乱,女生走台阶,男生直接跳下台,韩冒一个人拖来接线板,插电调音,音响的刺耳嗡鸣声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五班那个男生吉他弦断了,赶紧从兜里掏出一盒备用的,笨手笨脚地装。底下看好戏的二班男生一阵哄笑:“下面欢迎高二五班表演节目——《纳鞋底》。”

那个男生脸有点红,拿出校音器,一根弦左试右试,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更慌。

杨问抱着胳膊,偷偷冲韩冒比了比大拇指,一挑眉。

方芳得意地嘲笑:“给你们一个小时,要是还不能开始唱,就赶紧下来。”

男生上紧弦,拿出拨片,嘣一声,居然又断了。

这下二班起哄的可高兴了,平时一本正经的刘凯容油腔滑调:“我赋诗一首啊——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谁知道这是谁的作品?表达了一种什么精神?”

杨问接话:“伟大爱国诗人岳飞的作品,表达了一种越急越使不上劲的精神。”

男生怒了,砰的一下摔吉他。

杨问继续点评:“虽然咱们弹不出声,范儿得做足了。”

韩冒不说话,拾起男生的琴,熟稔地上弦,调音,递给那个男生,看了一眼杨问:“你没资格笑他。”

“《穿过原野的火》。”韩冒说。

“什么?我们排的不是《亡命之徒》吗?”弹吉他的男生有点晕。

杨问一手捏着下巴看笑话,韩冒在使坏,这首歌很长一段时间是他们的保留曲目,年轻人玩音乐总是很喜欢炫技,而这首曲子飙到极限真有痛快到爆炸的感觉。

韩冒的前奏轮弹一出来,议论的声音没有了。

他开始唱,韩冒的声音多了一点沙哑,可能是这段时间抽烟多了?

这是一首暗夜的怒火穿透荒原的歌,这是一首流血的眼睛看向天空的歌,这是一首失去了应许之地,无法着陆所以决定飞翔的歌。

摇滚乐是每个人心里的黑社会,摇滚乐是音乐里的魔鬼,它独占生命,当第一个音符奏响的时候,除非关掉电源,否则再也不可能有任何音乐并存。

韩冒微闭眼睛,他的手在琴弦上飞舞,像是野火奔逐。

他站在那儿,似乎真的在对着烽烟滚滚的天空嚎叫,他在说,你他妈人呢?我不该一个人在这儿。

杨问心里有个声音在和他一起唱,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妈的韩冒,你在诱惑我,他想。

韩冒往一边让了让,留出一个人的空地来。

杨问向后退了一步,丁叔叔说不应该再和他们联系,可是……真的不行吗?

“操你妈!”韩冒忍不住了,抓起吉他,“柔”的一声直接就砸了过去。

插电的接头扯了下来,音乐戛然而止。

杨问接着吉他,手有点抖。

那个男生不想当托了:“你上来吧。”

杨问从外套内兜里掏出那个匹克,管他的内涵是什么,这玩意儿本来是应该用来弹琴的。

他一步窜了上去,插电,把音响调大,看着金刚怒目的韩冒:“要玩就好好玩。”

一个女生捣捣方芳:“这样会不会太吵?那边教室都能听见了。”

韩冒一指门口:“女生受不了请出去。”

方芳“哈”的笑一声,她一撑舞台面就要往上跳,舞台大概在一米五,跳起来有点难度,方芳尽可能酷地爬上去,走到鼓手面前,做了个“请让开”的姿势。

韩冒一愣:“你?”

方芳拿起鼓槌,一个漂亮的三颤然后定音:“两个二班的,一个外校的,所以这还是我们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