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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活(1)

作者: 席云诀 阅读记录

独活

作者:席云诀

简介

曾经杜若水不明白,似他这等不祥之人、天煞孤星,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偏偏这个人却愿意接近他,不止如此,纪云镯还说“阿哥,我们是一样的。”

他与他哪有半分相似?即使纪云镯命格里有劫煞,自幼身体孱弱、父母双亡,可他到底是村长最疼爱的孙子,又生来玉雪剔透、灵慧颖悟……他们之间有天渊之别。

他不知道,原来纪云镯的劫从一开始就应在他身上。

生离的五年,一共是一千八百二十八天,纪云镯一个人留在原处,整整给他写了近五百封信。

“阿哥,我好想你。”

“你明天就回来好不好?”

“阿哥,月亮湖的湖水都涨了,因为我老是一个人去那儿哭,被我的泪水装满的。”

“阿哥,是不是我也只有成为你的一具‘尸’,才能与你一起离开这儿?”

……没想到一语成谶。

后来纪云镯不再给他写信。

因为他死了。

*攻死受疯,攻对受来说就是那种老土的“他是他黑暗人生里唯一的光”。

*攻一度穿女装。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民国旧影 青梅竹马 奇谭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若水;纪云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情之至,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立意:弘扬道教文化,反对封建迷信。

第1章

他们一行抵达客栈的时候天色已深,深到极处于天边渗出一线朦胧的鱼肚白,很快天又要亮了,这时秋夜的风刮得最盛,没午夜时阴凉,却多了一份清癯的刺骨,吹得门口的招魂幡猎猎翻滚,一大片阴影盖过来,几乎叫人产生一种遮天蔽日的错觉。

杜若水右手执灯,白纸糊成的简陋灯笼,灯上描着鲜红欲滴的血字,像符箓的图案。左手执铃,青铜的三清铃,不大不小一只,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叮铃”声。他足踏一双乌黑布履,走在一行人最前头,脚步平缓,不疾不徐,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人走路却很奇怪,走动间发出一种整齐利索的声音,留神观察,会发现他们跨出每一步的轻重、长短都一样,而且十多个人全如出一辙——根本没有人能这么走路。这画面和声音在黎明前的岑寂黑夜里显得诡异至极。

灯火照亮了面前的路,到客栈门口,却有另一团光晕染过来,只见一人正蹲在门口烧纸,地上摆了一个金漆大火盆,说来也奇了,他将惨黄色的纸钱一送到火舌上,那纸便消失了——燃烧了,却不见半点灰烬,火光在他身后的墙上映出影子——俨然不止他一个人的影子,他身边围满了一群黑色人影,那些影子凑到他手下,嘴大如盆,争抢着大口吞食纸钱……

那人见杜若水走来,将刚点燃的一簇纸钱从火舌上移开,有意无意朝着杜若水的方向,这回有了余烬,风一吹,一律往杜若水这边送,灰烬纷飞如舞,扑面而来,一起来的还有一只恶鬼——一张血肉淋漓的脸在灰烬中隐现,顷刻近在眼前,杜若水面不改色,只甩手迎风一招,那些灰烬悉数纳入掌中。对待这不长眼的恶鬼他简单粗暴得多,狠狠一脚踹上去,那恶鬼一连颠了好几个跟头,一下子退开了去,只敢躲在一边冲他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声声鬼哮,再不敢上前。

走进客栈之前,他瞥了墙角那人一眼。

火光下,那人的脸白得像个死人。

客栈没有门槛。

门槛是用来辟邪、挡鬼的,而客栈却不是给人开的,欢迎鬼、欢迎尸体、欢迎各路魑魅魍魉——哪儿来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客栈是一间极老的客栈,厅堂房廊之间,一桌一椅皆以槐木所成,堂前正中央摆了一张极长的香火桌,香火桌后面供奉了五层灵牌,层叠次第,居高临下,阴冷之气逼人。桌上有一个小鼎,鼎里插着几根稀疏的线香,线香混合着木香,浓郁如腐败。槐,木之鬼,属阴木,所以这是个阴宅,再阴不过了。屋子里的木头或侵蚀、或剥落、或朽坏,总之没一根是完好的。房梁上挂满蛛网,桌椅上全是灰尘,地上铺了一层干草……或许一阵大风刮进来就能轻易被摧枯拉朽。

与其说客栈,不如说更像个义庄——事实上,他们这条道上的人都叫这种客栈“义庄”。

客栈唯一的好处是大,香火桌前、敞大的空间里摆满了密密匝匝的竖长棺木,这些棺木周身皆排布着细密笔直的墨线,是事先用墨绳弹好的,以防夜里尸变。

左手边靠墙的角落有一个柜台,本该是酒柜的陈列架上贴了一沓白色纸人,没有眉目,唯独描画了一张鲜红的嘴,还有香油、白烛、黄纸……顶上晃悠悠挂了一串木牌,这才有几分客栈的样子。定睛看去,木牌上用朱砂写的是“红木,五十”“槐木,一百”“沉香,一两”“纸钱,一文”“纸人,十文”“尸油,二十”……

客栈老板马关山正倒在柜台后的躺椅上抽烟,老朽的梨木躺椅叹息般发出“吱嘎——吱嘎”的沙哑声响,一个浑圆的大肚子几乎挡去了他的上半身。他叼着烟斗,一张脸掩在烟雾后,连眼也没抬,只说:“来了。”

又往屋外一撇嘴,说:“刁老三,本来运道就不好,一脸衰相,加上自个儿心术不正,还他娘的妄想驭鬼改命,这下反而给缠上了,嘿,没救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杜小哥,”他这才抬头看他,眨了眨眼,表情如抽搐,“你莫和他一般见识。”

杜若水不置一词,他从队伍中走出,退到了一侧,先将中指送到嘴边,张口咬破了,一点殷红的血珠沁出来,又抬高手举起那只三清铃,手腕不动,而以染血的指尖去捻拨,那血一沾到青铜的浮雕上,像被吸进去般,转瞬消失不见,这时一丝阴凉的风打着旋儿飘过,铃铛随之摇晃了起来,发出的声音轻而清,一声落定的时候,那些“人”同时睁开了眼。

第二声,那些“人”纷纷动了起来,四肢僵硬而动作机械。

他们一个挨着一个的后跟,乖乖走到靠墙的一排棺木前,再整齐划一地转过身,径直往后那么一倒,不偏不倚躺进了身后大开的棺木。

杜若水再摇第三下,棺木里的“人”都闭上了眼。

只有两个不知怎么留在了外面,挤在同一副棺木前,瞪大了一双不见眼黑的眼,细密血丝蔓延其中,彷佛将要破裂,他们面色发青,凶相毕露,对着彼此一个劲鬼吼鬼叫。

马关山一看就明白了,支开烟斗笑起来,“哟,这还是两个大少爷,要争这上好的沉香木呢。”

“不然,您再给添一副?”他涎着脸对杜若水笑。其实这副沉香木是他留了个心眼故意摆在那儿的,无非想从杜若水身上再捞点油水,这点小动作只怕瞒不过对方。

杜若水没说话,好一阵才转过头看他,马关山被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有种神魂被攫住的感觉,心底发虚,笑容僵硬,正想改口,便见那人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