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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琦澜(16)

作者: 一把锈 阅读记录

十七掐着脖子,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朝他喊着什么。周琦澜知道,他担心小思和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十七……”泪水夺眶,血染红了衣服,浸透了浸湿了,周琦澜想帮他止血,双手不住控制地隐隐战栗,“十七……”

他想救十七,黑衣男去拉他,他一把甩开:“滚!”

挣扎中,十七无望地盯着他,周琦澜鲜少有如此歇斯底里的时候,“滚!滚!”

他被两人压住了胳膊,妄想挣脱,力气大到险先制不住他。程九瓦光锃亮的皮鞋踩进血泊,手里拿着一管装有透明液体的针管,从容不迫地来到周琦澜面前蹲下。

他动作很轻也很温柔,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尖锐的针头扎进,昏迷之前,周琦澜听见他说:“脏了,该好好洗洗了。”

周琦澜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见到了一位老朋友。

他们年龄相仿,但性格却大不相同。一个活泼开朗,一个阴郁寡言,不过周琦澜不在意他总给自己摆冷脸,嬉笑着做自己介绍,“我周琦澜,你叫什么?”

他冷冷地斜了周琦澜一眼,一副与世界为敌的欠揍模样。其实他不说,周琦澜也知道他叫小九。

他时常拽着小九出去玩儿,穿梭在大大小小的街边小摊,带他吃东西,介绍自己的朋友给他认识。

不过他好像都不太喜欢自己的朋友,但也没关系,周琦澜知道他性格如此,也不强求。

记得有一回深冬腊月,周琦澜想滑冰。南方往年甚少有下雪的时候,但今年冬天连着下了三天大雪,雪花纷飞,一片白茫。

周琦澜拉着小九,两人沿着结冰的河边一路走。雪停后,周琦澜撒欢地往湖里跑,说要溜冰,结果那湖面冰层没冻结实也不够厚,滑到中间时冰层开裂,周琦澜未留神掉进了河里。天寒地冻,冰面下水流湍急,小九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去,这才将他救上来。

周琦澜坐在岸边,嘴唇都冻紫了,风一吹,连打了五六个喷嚏,冻得鼻头都没了知觉。

两人哆嗦地往家走,嘴唇冻得青紫,话也说不利索,上下牙齿咯咯咯地打颤,磕巴道:“小九,你你、你说北北方小孩、是是不是都都特幸福?”

他俩那时候已经是朋友了。程九本来就寡言,又冻得直抖,没说话。

水滴答一路,外套脱了冷穿着冰,周琦澜冻得四肢没了知觉,仍是羡慕别家小孩,“唉,我说……啊嚏——啊嚏——北北方小孩是不是年、年冬天都能打雪仗划溜冰?小九,你、你说我、我怎么啊嚏——就不是北北方的的?”

待一起久了,小九早就摸清周琦澜跳脱的思维,走这么慢,走到家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周琦澜慢吞吞的,一步三回头,“小九,我、我们回去换、换身衣衣服再来啊。”

但最后也没来,他回去就发烧了,高烧烧了三天三夜,温度始终退不下来。自那以后,再后来每年下雪的时候,周乐湛看他看得紧,再也不让他来这湖边。

他生气,那时候还病着,鼻子不通气,说话带着鼻音,瓮声瓮气地找小九痛斥他哥的霸道。

前后不过几年,一个人的变化真会有如此之大?又或者是,其实周琦澜根本从未了解过他。

他不知道小九当年为什么离开,也许他有逼不得已的缘由,但今日发生的一切,周琦澜不理解也不会原谅。

醒来时,周琦澜已经不在那间破旧烂房的老小区了,没有十七,也没有满地的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笼子。

是的,一个黑色的漂亮笼子,房间左不过三十来平,却有个占据一半空间的笼子。

笼子再漂亮,也是用来囚禁的。

周琦澜未曾留意身处何地,眼尾残留着泪痕,回想起血泊中的十七,哽咽着质问程九:“他就要做爸爸了,还有四个月他就要做爸爸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

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笼子没有上锁,程九半蹲在他面前,反问:“那又如何?”

十七死了,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失去了父亲,“你让他变成了一个孤儿。”

“所以呢?”

周琦澜知道他冷血,却不曾想他既冷血至此。

除周乐湛处,周琦澜甚少体会过亲情,对父母零星的一点记忆也因儿时年幼,随着时间逐渐淡忘。程九也是孤儿,周琦澜以为程九多少能感同身受,不曾想,他竟能说出如此冷血的话:“他有没有死,他的孩子会不会因此成为孤儿,与我何干?”

与他何干?他杀了人,却问,与他何干?

周琦澜寒声质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身边总是围绕那么多人。”周琦澜性格好,不拘小节善交友,为人义气又好打抱不平,每每见他,身旁总围了好多人。他总是笑着介绍身边的每一个人,他说,朋友。

周琦澜有很多朋友,一通电话呼朋唤友,他们勾肩搭背玩笑打闹。他身边总是有很多人,他们都是周琦澜的朋友,死了一个十七,还会有十四、十五、十六……

程九嫉妒,嫉妒出现在他身边的所有人。他不该对别人好,不该这么热心,不该被人觊觎。

“我之前看过一则新闻,”程九把玩手里的锁,极致的黑泛着金属光泽,颇有闲心地说讲起故事,“说是有个男人囚禁了三名女子,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这个男人是她们唯一能见到的人。男人没有杀她们,还会买饭送水给她们,就这样关了她们三年。这三年里,为了得到男人的喜欢,三个人争宠,甚至大打出手。后来这个男的又绑架了第四个女人,但第四个女人反抗激烈,总想着跑,他联合前面的三名女子杀了这第四个人。”

程九关上牢笼,“又过了好多年,警方才破获这起地下室囚禁案。这个新闻一经曝光,在当地引起了很大轰动。很多人不解,为什么这三名女子没有想着逃跑?为什么不联合起来杀了男人?”

“有心理学家分析,她们可能得了斯德哥尔摩,对罪犯者产生了情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

“因为这个劫持者是她们唯一能见到的人,生死操控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她们活下来,她们便不胜感激,她们会觉得这是劫持者对她的慈悲。”

“所以人是可以被驯养的。”

笼子上了锁,一场驯服与被驯服的追逐。程九视线越过铁栏,望向笼中之人,笑了一下,“又或者是巴甫洛夫的狗,很有意思的一个实验,你觉得呢?”

第15章

周琦澜被锁在笼中关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下人送来饭菜,周琦澜乜了一眼,没动。那人放下餐盘,未多言,恭敬地退出去。

程九整个上午都没有露面。中饭还是同一个人送的,周琦澜这次连眼都没睁,只听耳旁窸窸窣窣的动静,手脚麻利地端走早上凉透的早点。

过了一个时辰那送饭的下人又回来了,将方才那餐原封未动的午饭端出去,换了一杯水和一份甜点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