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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客(24)

作者: 半缘修道 阅读记录

他穿着白色对襟小褂,下穿着灰色棉质长裤,嘴中念念有词的数拍子。

韩璧君一见他,就笑了,叫道:“玉华。”

陈玉华一惊,停下动作往这边看过来。

陈岁云进屋,道:“这么早就在练舞?”

“二哥说他醒了要检查,所以我现在抓紧练一练。”陈玉华看向陈岁云身后的韩璧君,有些局促地抓了抓衣袖。

韩璧君想和陈玉华说话,一步跨进屋子,然后推陈岁云离开,“你去忙你的吧,我这边不用你照顾了。”

陈岁云被她推了个踉跄,嘱咐陈玉华好好招待韩璧君,便过对面自己房间里去了。

天气不错,虽然冷,但是日光很足。小巷子里传来叫卖香干的声音,陈岁云跟着这叫声出了门,走到街拐角吃早饭。

他刚刚坐下来,面前就站了一个人。

“真巧。”是容祯。

陈岁云想起自己有一阵子没见到容祯了。容祯工作之后越发忙,不怎么参加姚嘉等人的聚会,陈岁云待在韩公馆也不大出门,要不是今天回来收拾东西,他们可能还见不到面。

“今天是周末,不上班。本来打算睡个懒觉,结果到点就醒了,索性出来走走。”

容祯在陈岁云对面坐下,他今日穿了件对襟的银色长衫,看上去休闲从容很多,那股大家子弟的气度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店家端上来两碗豆浆,容祯的是咸豆浆,碗底放了碎油条末,榨菜,虾皮,葱花。陈岁云的是甜豆浆,只放了点糖。

“你豆浆喝甜的?”容祯拿着勺子搅了搅汤碗。

陈岁云点头,韩龄春是地道的北方口味,咸豆花甜豆浆。陈岁云随他,口味大差不差。

容祯笑了一声,道:“韩四叔这么霸道,连你爱吃什么都要顺着他来?”

陈岁云微微一愣,道:“那倒不是,我对吃什么不讲究,什么都行。只是跟着他,这几样口味吃的多一些。”

容祯看他一眼,“如果换了别人,想必也能很快适应吧。”

陈岁云往豆浆里加了点糖,笑道:“我就非得跟着别人吃饭?”

容祯顿了顿,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岁云笑了笑,没再说话。

容祯不是个会哄人的,气氛尴尬的时候他也不会说什么来缓和气氛。两人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半晌,容祯忽然开口,“韩四叔的生意,你有参与吗?”

陈岁云抬眼看他。容祯认真道:“如果有,尽快撤出来吧。”

陈岁云皱起眉,“什么意思?”

容祯摇摇头,说话点到为止。

第19章

陈岁云回到陈家书寓的时候,韩璧君与陈玉华正相谈甚欢。陈岁云在门外看了两眼,没有进去,径自走到亭子间。陈霜华醒了,正在亭子间,手里端着咖啡,翻着杂志。

“这是怎么个意思?”陈霜华见陈岁云回来,便问道:“你想叫他接女客?跟韩家小姐?”

陈岁云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道:“是韩家小姐喜欢玉华。”

陈霜华眉头高高挑起来,“又是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烂账。”

“谁说不是呢。”陈岁云捧着茶杯,坐进椅子里,道:“你近来有没有听说财政局和监管局的什么消息?”

陈霜华眉头微皱,“是听见些风声。容祯新上位,很是大刀阔斧,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就着这个话题,他与陈岁云闲谈了几句。

阿金过来说衣裳收拾好了,问陈岁云还要带些什么。

陈岁云摆摆手,走到那屋里去叫韩璧君。

“这么说,你们大先生的第一个客人后来没再回来?”

陈玉华道:“我也不晓得,大先生不怎么提这些事情。”

陈岁云动作顿了顿,道:“聊什么呢。”

韩璧君坐直身子,道:“没什么。”

陈玉华看了她一眼,道:“该走了,下次再来玩罢。”

“说得好听,”韩璧君站起身捋了捋洋装,“还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陈岁云客气地笑了笑。韩璧君将要走时,又想起来什么,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几个钱,放在桌上。

站在她身后的陈玉华看到她这个动作,一下子站住了,难堪地近乎手足无措。

韩璧君是好意,她觉得陈玉华需要挣钱,若是她这次不给钱,说不好下次陈岁云就不叫他们见面了。

陈岁云将陈玉华的神色收进眼底,只一言不发。他大概能明白这种难堪,五年前,他与韩龄春在某个酒局上重逢,见到他的第一眼,陈岁云浑身僵硬,连手指头都是麻的。

他不知道韩龄春有没有认出他,总之韩龄春神色自若,并不觉得意外。或许在韩龄春看来,当初那句话根本算不得承诺,他也没想过陈岁云会当真。

韩璧君下楼去了,陈霜华倚着门看着陈玉华,道:“有什么可难堪的,她是客人你是倌人,你心里应该明白才是。”

陈玉华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以后就明白了。”

陈霜华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长三堂里真心不值钱,但也不至于轻贱至此。

回去的车上,韩璧君拿出小镜子补妆,道:“我今日听说了一件事。”

陈岁云面色平静,眼都没抬一下。

“十年前你有一个客人,你跟他很要好,但后来他走了。”韩璧君粉扑沾了点粉,轻描淡写地问道:“那个人是我哥哥吗?”

陈岁云不答,只看着韩璧君,“五小姐,你似乎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

“是因为我哥哥,”韩璧君笑道:“你是被连累的。”

陈岁云笑了笑,“那么,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唔,”韩璧君道:“十年前,你就跟我哥哥认识,你们年少相遇,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后来他走了。你为他矢志不渝,可是反抗失败,继续接客。五年前我哥哥回上海滩,你们重逢,于是历经波折,破镜重圆,直到如今。”

陈岁云瞥了韩璧君一眼,“五小姐想必看过很多鸳鸯蝴蝶派的小说。”

韩璧君笑了,“去掉主观臆想的部分,十年前你们确实认识,我哥哥回来后的这五年,你们也确实在一起。”

“所以呢?”

韩璧君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换了话题,道:“我想给陈玉华赎身,你开个价吧。”

陈岁云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

“一万。”

韩璧君气笑了,“你花五百块大洋买回来的人,你要我一万?”

陈岁云笑了笑,道:“一个长三的倌人,一节少说也有千把大洋,一年三节就是三四千,五年就是两万。我只要了你一半,还算多?我是花五百把他买回来的,可他到了我这里,我给他置办衣裳,给他调理身体,叫他读书写字跳舞音乐,哪一样不要钱?”

韩璧君冷笑一声,“你只是不想让我来罢了,换了别人给他赎身,我不信你能喊出这个价钱。”

陈岁云但笑不语,他这个样子跟韩龄春真像,叫人咬牙切齿的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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