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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客(4)

作者: 半缘修道 阅读记录

陈岁云就睡在这床上,跟韩龄春一起。

容祯敛了神色,窥探别人的床榻之事对于容祯这样的大家公子来说,显然是不得体的。

韩龄春看了眼容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陈岁云,指尖轻点着桌面,却不说话。

“……既如此,我做个东道,晚上在这里摆一局酒请你,也算你远道而来,为你接风洗尘了。”韩龄春看向容祯。

容祯自是应下。赵谦在这里,韩龄春也顺势请了他,“多些朋友,也热闹些。”

这让赵谦激动不已,忙说一定来一定来。

出了陈岁云的屋子,容祯看向赵谦,“至于吗?”

赵谦收敛了激动,笑道:“叫容少爷见笑了。您不知道,在上海滩做生意的,谁不想认识韩先生啊。以前要请韩先生,必得先请陈岁云。这两年陈岁云也不大出门了,韩先生就更难见到了。要是我那些朋友知道我今晚与韩先生同局,可是要巴结我了。”

容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并不掩饰自己对于这些巴结讨好之事的鄙夷。赵谦也无所谓,人家是大家公子,目无下尘也正常。

“对了,”赵谦道:“晚上的局,容少爷打算叫谁?这会儿就可以送个条子过去了。”

容祯问道:“必须叫一个?”

赵谦道:“这样的局,大家身边都跟着相好的,容少爷要是不叫一个,要显得不好看了。”

容祯不语。

赵谦知道他看上了陈岁云,可陈岁云已经有主了,韩龄春也没有想让的意思。若容祯一个人赴宴,倒显得有意和韩龄春争驰一样。

赵谦想了想,推荐了一个人,“林小棠,她好不好?生的漂亮,人也沉稳。”

容祯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就她吧。”

下午四点钟,赵谦已经到了,他还是叫陈兰华。上楼的时候碰见容祯,容祯穿着时兴的黑色西装,身边挽着旗袍美人林小棠。林小棠年方二十,穿着白粉底绣海棠花的旗袍,外披着一件皮草,娉娉袅袅地站在容祯身边。

几人一同上楼,一间宽敞明亮的待客间,璀璨的水晶吊灯挂在头顶。待客间里,一张红木长桌,铺着桌布,上头摆放着碗碟杯著,洋纱手巾叠出各种花朵,插在玻璃杯中。银烛台点着白蜡烛,不太明亮,只做烘托气氛之用。

韩龄春坐在上首,外衣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子折了几折,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他靠着椅背,正同陈岁云说话,一派慵懒放松之感。

席上还有几位韩龄春的朋友,一个叫季之信,穿长衫戴眼镜,胸前挂了一支银链怀表。另一个叫姚嘉,姚嘉年轻也不大,在财政局挂个闲职,其实是个纨绔子弟,容祯刚到上海便同他在酒桌上见过面。

韩龄春给他们介绍容祯,季之信与他握手,道:“我早知道你,当初念大学的时候是你爸爸教我,后来出国读硕士,又和你小姑姑做同学。”

容祯跟他见礼,“季小叔好。”

季之信大笑,“都是跟着韩四的缘故,叫我也长了一辈了。”

姚嘉笑道:“哦,那我就跟着容祯一道,叫你阿叔好了。宁肯年轻些,也不要把我叫老了。”

大家一齐笑起来。

容祯赵谦等人落座,带着的相好也各自或坐着或站在身后。席上来客,都是只带了一个倌人。一来,请客的韩龄春只有一个陈岁云,其余人的排场不好比他大。二来,只带一个相好,说说笑笑,热热闹闹,不像嫖妓倒像是日常交际,风流而不至太酒色。

这些心思陈岁云看得跟明镜一样,但心里很不以为然。

姚嘉是最会玩的,拉着容祯摇色子、玩牌、吃酒。

容祯输了,要罚酒一杯。他刚拿起酒杯,他身边的林小棠就把酒杯接过去,要代他喝一杯。

酒桌上,身边的相好往往要代酒。林小棠同容祯说着长三堂子里的规矩,也说些闲话,不像个倌人,倒像是容祯的导游。

桌上忽然喧闹起来,原来是韩龄春输了。容祯看过去,韩龄春输了,自然该陈岁云代酒。

陈岁云早已经蠢蠢欲动,他馋酒,但因为身体不好,所以给自己定下规矩,只许在酒桌上喝酒。可这一局到现在,韩龄春也就输了方才一次。

陈岁云接过酒杯,爽快地一饮而尽,大家叫好,夸好酒量。陈岁云笑笑,伸手倒酒,刚要拿起酒杯,手背就被韩龄春拍了一巴掌。

陈岁云抬眼,韩龄春看着他。灯影里,他眼中晃荡着笑意,“少喝点。”

陈岁云没说话,恰在这时,桌上上了甜点,透明的玻璃杯子装着酸奶水果布丁。韩龄春拿了一个放在陈岁云面前,道:“吃点垫一垫,解酒。”

陈岁云说了什么,容祯没有听清,因为姚嘉拉着他划拳,要跟他喝酒。

“你前段时间去南京,事情办妥了没有?”季之信问韩龄春。

韩龄春摇头,“有点麻烦。”

容祯看过来,“什么事情,连韩叔都觉得麻烦?”

韩龄春道:“有一笔贷款迟迟办下不来,卡在了上头。我去南京找人走动,也没办成。”他往后倚在椅背上,笑道:“这件事办不下来呀,我这个工会副会长也做到头了。”

季之信看向姚嘉,“你不就在财政局,能不能找找人,打打招呼?”

“嗐,”姚嘉摆手道:“我只是挂个名,捞油水都轮不到我,这些事情更不晓得了。”

韩龄春看了眼姚嘉,却不言语,转了话头看向容祯,道:“听说你在香港读的金融,这次来上海可想好要干什么了?”

容祯道:“家里长辈只说我太年轻,叫我来上海见见世面,不拘什么差事,够养活的了自己就好。”

韩龄春沉吟片刻,“你们觉得呢?我倒是想叫他去银行做投资顾问,又觉得屈才了。”

季之信道:“听说财政局要另立金融监管局,容祯又正好是金融系的高材生,不如叫他去试试。”

“不好不好,”不等容祯说话,姚嘉就连连摆手,“这金融监管局就是个养老的地方,明面上说是直接管理金融业务。但你想想,金融离不了银行,银行有银行工会,监管局能管什么?”

姚嘉给容祯倒了杯酒,道:“不如跟着季之信,他有一个报社,来往的都是读书人。你一边工作,一边也修身养性了。”

“我那儿,算不得正经报社。”季之信朝韩龄春拱拱手,“还得多谢韩老板和陈先生赏饭吃。”

容祯不明所以,赵谦在容祯身边低声道:“季老板的报社是个花边小报,报道的都是上流圈子的奇闻轶事。其中,韩先生和陈岁云的新闻最多。”

陈岁云笑道:“那我要谢谢季老板,多谢您把我捧成红人呀。”

韩龄春也只是笑,被人这么打趣,他并不生气。因他本身就是个极温和的人。他有很多优点,对于朋友来说,出手大方,办事妥帖,十分善解人意。对于想巴结他的人来说,他并不刻意使人难堪,也不高高在上,甚至称得上平易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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