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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客(63)

作者: 半缘修道 阅读记录

三少奶奶喜不自胜,把表拿起来放在手上比了比,对韩同安笑道:“我看你这四弟不错,比老二靠谱,老二每日端着他长子嫡孙的谱,谁都看不上眼。”

韩同安也笑,“一块表就把你打发了?”

“你懂什么?”三少奶奶道:“人家来问你,就说明眼里有你。又是这样客客气气的,叫人怎么不高兴?”

三少奶奶想起了什么,坐在韩同安身边,“四弟这一段时间刚好在家,你看能不能跟他商量商量,叫你这仕途上更上一层。”

韩同安道:“他能有什么办法?”

“怎么没有办法了?”三少奶奶道:“老二官场上哪一点少了钱打点,这些钱不都是老四给的。爹偏心,看不见你,你也得自己想办法啊。”

韩同安不耐烦听这些,道:“再说,再说罢。”

三少奶奶听韩同安的话,果然亲自上门。彼时是晚饭后,暑气还未消散,鸣凤楼正房前放了一张小几两张藤椅。韩龄春不在,只陈岁云一个。桌上一大碗冰,上头放着西瓜香瓜杏子李子各色水果。

陈岁云大概受了二夫人影响,把他许久不看的原文书找出来了。

三少奶奶走过来,笑道:“陈先生在看书啊。”

陈岁云见是三少奶奶,便将书合起来,笑道:“随便看看。”

他叫人上茶,请三少奶奶坐下。

三少奶奶打着扇子,笑道:“我就是闲走,恰好走到这里,来看看你。”

陈岁云笑道:“一天里也就这会儿凉快些。”

三少奶奶称是,道:“北平一到夏天简直要热死人,不知道陈先生习惯不习惯。”

陈岁云道:“还好。”

三少奶奶寒暄了两句,切入正题。

“听说陈先生和四弟在上海的时候已经登报结婚了,这次回来是为办个婚礼。”

登报声明陈岁云心里其实并不当回事,韩龄春大概也一样,他骨子里有些旧派,总觉得一纸声明不够,所以才带陈岁云回来,要结婚,要见家人,要上族谱。

“说起来,这也算是一家人了。”三少奶奶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咱们在老宅住,虽然各自有工资,不过公中仍有一份月钱。像我和你三哥,一月有八百块钱。你回来有大半个月了罢。我因事情多,竟忘了跟你说这件事。”

八百块,陈岁云心里啧啧称叹,平常人干什么一个月能有八百块。

“这我不清楚,等四爷回来我问问他罢。”

韩龄春未必会要这个钱,他都没跟陈岁云提过。

三少奶奶应好,又道:“四弟有他自己的事情做,不见得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你若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

陈岁云看了眼三少奶奶,笑着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三少奶奶对他态度的变化,想必其中韩龄春做了什么。

说起来,三少奶奶摆出一副照顾陈岁云的姿态,但她的年纪未必有陈岁云大。可是在老宅里,似乎没有年纪和男女之分,陈岁云的年纪和性别已经不重要的,他的身份就是四少奶奶,尽管他觉得这个名称让他头皮发麻。

等韩龄春回来,陈岁云把这八百块钱的事情跟他说了。

韩龄春在另一张藤椅上坐下,道:“要,为什么不要。”

八百块钱表明韩家已经有人承认陈岁云的身份了,不然韩龄春费这个劲是为什么。

“八百块钱,真不少了。”陈岁云道:“你三哥的工资一个月才多少,我看你们的花销都是在这月钱上罢。”

韩龄春道:“老爷子维持家族的一种方式罢了,我们几个人没成年之前是四百,成了年八百。韩家旁支,那些老幼妇孺,按人头一个月二十。”

韩龄春卷起衣袖,拿起陈岁云手边的扇子,“你知道这是多大的花销?可这些钱花出去,就一定能收到比这些钱本身更高的价值。”

陈岁云啧啧称叹,道:“你们家,是打算封建复辟呀。”

韩龄春笑了,老人家宗族观念很重,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至于另外的收益,韩龄春觉得根本无关紧要。这是他与他父亲观念和手段上的不同。

次日天气阴沉,不见太阳,但是闷闷的,像是要下雨。

陈岁云带着一个大匣子出府,按照纸片上的地址去找会修补头面的匠人。黄包车夫最后拉着他到了个小巷子,门脸不大,但是房间很深。

“有人吗?”

屋里出来一个人,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二三十岁,穿着灰布褂子。

“你找谁?”

“我找高先生,”陈岁云道:“我有一件东西请他修补。”

年轻的男人看了看陈岁云,道:“我就是。”

陈岁云十分惊讶,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大师这么年轻。

高先生把陈岁云领进屋子,进了门,便觉得屋里清凉。

“什么样的东西?”

陈岁云把东西拿出来,是一件珠子盔头,满圈的银丝烧蓝蝴蝶,坠有上百颗硕大圆润的珍珠。这些珍珠一样大小,一样色泽,珍贵非常。

这件头面从陈岁云的师父的师父那里传下来,到现在还闪烁着明润的光,还能照见当年的璀璨和辉煌。

“有两只珠子被人摘下来了,我想请您修补修补。”陈岁云道。

高先生仔细看了看,道:“能修。”改文件血甭

“大概需要多久?”

“一下午就得了。”高先生道。

陈岁云想了想,点点头,道:“那我在这儿等着。”

高先生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高先生这人,虽然年轻,但一开始工作,身上瞬间沉静了下来,无波无澜。

陈岁云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各色首饰,有唱戏用的水钻头面,也有一些老银簪子,耳挖子,耳环。用玻璃罩子封着的,是一支纯金嵌宝石的簪子,不像一般人家用得起的。他看了一会儿,走出门去了。

这一带都是人家,巷子口还有做活的女人和老人。听她们说,高先生修补头面的手艺是家传的,他从会走路起就看他爹他爷摆弄这些东西。

高先生也有天赋,人家几十年才能练会的手艺他只花了十几年就学会了,十八岁在修补金器方面已经超过了他爹,二十岁修补玉器也出神入化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陈岁云听他们说,再回头看高先生的时候,觉得他果然有高人风范。

陈岁云等了几个小时,高先生将那两枚珍珠重新嵌回了盔头上,完美无缺,陈岁云甚至都找不见到底哪一个被摘下来过。

果真是为大师,陈岁云干脆地付了钱,道:“我还有一些东西需要你修补,方便留您的地址或者电话么?”

高先生收起工具,道:“可以,不过要尽快拿来,过段时间,我要去参军了。”

陈岁云惊讶,“参军?高先生,您现在工作的不是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参军?”

高先生道:“家父遗愿,希望在国家有难时,我能投身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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