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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平米(40)

作者: 谈执 阅读记录

那是一段漫长而灰暗的岁月,段知寒愈发缄默,他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对,就刺痛了许静敏感的神经,他同情母亲的遭遇,但也饱受她的折磨。

许静与段鸿离不了婚,原因在于段知寒的抚养权归谁,段鸿不可能放过儿子的抚养权,他是极传统的那一类男人,认定儿子就是“香火”,怎么可能让给许静?

中考结束的下午,段知寒没有回家,他打电话给许静,说自己被同学拉去聚会,这事理所当然,许静没有怀疑。而挂掉电话后,段知寒打车去了段鸿的公司。

段鸿难得见到儿子,十分高兴,急忙扔下工作,说带他去西餐厅吃饭。

段知寒挣开他,直截了当表明来意:“我永远站在我妈那边,不可能跟你,你死了这条心,跟我妈离婚吧,这么拖着你们不累,我看着都累了,而且——”

他顿了顿,素来温和的面容上扬起一抹讽笑:“刚进来时,瞧见你那秘书的肚子都大了,你真的不着急吗?”

段鸿一下子愣住,脸色变得不自在,他还想解释,可段知寒想说的已经说完,朝他点了点头,果断转身离去。

半个月后,许静和段鸿终于签了离婚协议,段知寒比他们更如释重负。

(5)

再回到记忆中的小城,是段知寒十八岁那年。那一年是多事之秋,他高考没有发挥好,准备复读一年,而外婆的体检报告出现了许多老年人惯有的健康问题。

段知寒安慰外婆:“医生说,都不是严重的病症,慢慢调理就会好的。”

外婆的目光飘在窗外,她将手心温柔地放在他手背上,过了好久,忽然感叹:“要是能回家就好了……你们这里都是高楼大厦,街道太宽,汽车又快又多,外婆有时想出去走走,可是怕走丢喽,还是我们老家好呀,空气好,水也养人……嗳外婆想起来,咱们家附近有一个高中,是城里最好的学校,不如我们回去复读?”

段知寒怔住,他还没来及回应,外婆回过了神,赧然地笑了:“哎呀,瞧!外婆糊涂了,小城里的学校再怎么好,又哪里比得上J市的学校啊!”

外婆重复:“不回去不回去……”

段知寒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和许静说了想回小城复读的想法,许静也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同意了,她摸了摸儿子的肩膀,叹息说:“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段知寒摇了摇头:“不只是为了外婆,我也想换一个环境。”

(6)

后来,段鸿得知三人要回小城,打电话给段知寒,怒斥他拿前途开玩笑,段知寒忍着心烦,尽力温和地说:“爸爸,您都有新儿子了,多关心弟弟,少操心点我,好吗?”

谁知段鸿说:“他怎么能跟你比?你可是长子!”

段知寒不免哑然——没想到父亲的封建思想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跟父亲交流让段知寒感到无力又可笑,于是他借口信号不好,赶紧挂掉了电话。

回到小城的那日火伞高张,也许是夏季在临走前想最后疯狂一把。段知寒与许静打扫很久不住人的老屋,用了大半天时间,简单吃过晚饭后,段知寒被遣去超市,为家里采购日常用品。

暮色里仍然浮动着些暑热,但比中午好太多了,段知寒两手各提一个沉甸甸的购物袋,散漫地踏着青石板朝家里走,这么多年街区似乎没什么变化,水畔桥边坐满了下棋聊天的闲人,烟火气息浓郁。

正当他转进小巷,忽然背后响起一阵急躁的车铃声,他连忙靠边站,可后面那人车速太快,巷子又太窄,他没来及避好,左手上提的购物袋便被撞到。

零零碎碎的东西瞬间散落一地,段知寒捏着被扯疼的左手,一时没反应过来。

“啧。”骑单车的人停住,不耐烦地回头看段知寒,仿佛对方才是犯错的那个。

段知寒有一百多度近视,但他觉得眼镜赘余,除了上课很少戴,白天光线好时没什么影响,现在天色较暗,他就有些看不清人脸,只能感知到对方是个身材瘦削的男生,轮廓挺潇洒的。

可脾气很差,他在心里补上这句。

男生跨在单车上,看了段知寒片刻,段知寒不动声色地回望。

少顷,男生从单车下来,蹲下身将散落的东西拾进袋子里,动作尽显烦躁,他三两下就收好,迈了两步走到段知寒面前,没有递给段知寒,而是扔在了人脚下。

“行了吧?”男生语气很凉。

他个子很高,段知寒平视,刚巧看到他尖尖的喉结,随后注意到,男生身上穿的是校服——第四中学的,也是明天段知寒要去报道的学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段知寒在心中叹息,他默默提起袋子,只是当看见那盒柔软的蜜桃被压在袋子最下面时,他忍不住了,低声说道:“你妈妈没告诉过你,撞到别人要说‘对不起’吗?”

说完这句话,段知寒浑身紧绷起来,因为面前这人实在不像个好人,如果下一刻他动手,段知寒也不会感到惊讶。

这条巷子此刻没有行人,但离外面人群聚集处不算远,如果他喊人……段知寒脑子里快速运作。

令他意外的是,这位男生没什么反应,只是转身扶起单车,在扬长而去之前,扔下轻飘飘一句:

“对啊,我没妈。”

(7)

第二天,段知寒就知道了原来这位没妈的男生就是小时候的玩伴蒋周。

报道这天是周一,学校在广场晨会,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后,被处分的学生念检讨书。

段知寒正走神,忽然听见昨晚的声音,接着就听这个声音平铺直叙地念道:“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我是高三十六班的蒋周……”

段知寒一下子怔住,不自觉朝升旗台上那道身影看去,晨风将蒋周的校服吹得鼓起,他看起来像一只将飞的浅蓝色鹰鸟。

段知寒站在班级后面,距离升旗台太远,仍看不清对方的脸,他忽然迫切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自己小时候遇到的那个,于是他轻轻碰了下左边的男生。

“同学,你眼镜能借我看一下吗?”

左边男生愣了下:“哦,可以。”

段知寒接过眼镜,架到自己鼻梁上,这位同学的度数很高,段知寒有一种世界清晰过头的眩晕感,可他看清了升旗台上的人。

其实过了那么多年,段知寒已经记不清蒋周长什么样子了,升旗台上的男生棱角分明,剑眉斜飞,是一种锐利的英俊。

只是……他的视线似乎朝向这里?

段知寒感觉他在看自己,是错觉吗?

“我将自己的错误归结成以下几点——”蒋周根本没在看稿子,段知寒可以确定。

“归结如下——如下——”升旗台上,蒋周看到自己昨晚撞到的男生疑惑地四周张望,忍不住提醒:“对,就是在看你。”

人潮里一阵哗然。

蒋周想起来自己在念检讨,又垂下眼看稿子,继续念:“归结成以下几点:一,思想上的错…… 操!哈哈,不好意思,我哈哈哈,我笑点比、比较低,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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