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56)
浣青放下心来,又端来一只匣子:“夫人,这是今年进贡的羊脂白, 只此一块,主君说您畏寒, 亲手制成镯子给您的。”
盛姝看了一眼,一只通体雪白的镯子,质地像是凝固后的羊脂一样细腻, 成色这般好的暖玉,这世间怕是寻不到几块。
她对这些珍奇物件其实没什么兴趣,但还是表现的很开心,并让浣青好生收起来。
盛姝懒得理会外面那些争斗, 只安心待在院子里, 慢悠悠裁剪冬衣。
到了晚膳时, 萧霁瑾从官衙回来, 看到她腕间空空,就问:“我送你的镯子呢?怎也不见戴上,不喜欢?”
盛姝道:“那镯子用的是上好的暖玉,又是夫君亲手做的,我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恐怕磕了碰了太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萧霁瑾吩咐道,“将镯子取来。”
他握住盛姝的手,亲手将镯子套上去:“碎了就再给你做一个,不必心疼这些东西。”
盛姝安心戴上,又道:“听说夫君在修建新园子,若是为了我,便不必麻烦了。”
萧霁瑾揽着她坐下:“昨日带你出门,你大概没看到,府门前的匾额已经变成世子府了,自然也该修缮一二。”
盛姝面露不解:“世子?”
萧霁瑾一直厌恶旁人提起他的身世,此时却主动说给盛姝:“我母亲是舞妓,父亲是瑞亲王,自幼流落在外,才认祖归宗不久。”
或许是失忆前已经知道这些,盛姝只略有诧异,很快便平复了:“那你还是我夫君吗?”
“自然是,”萧霁瑾道,“你永远是我的妻,我们生同衾,死同穴,谁也妄想将我们分开。”
明明是保证宽慰的话,盛姝却如坠冰窟,生同衾,死同穴,可她只想要自由。
萧霁瑾握着她的手:“先用晚膳,你这几日似乎又瘦了些。”
盛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倒觉得胖了些。”
她昨日见了二哥,心里高兴,胃口也好了,再加上厨子的手艺实在是好,她从清晨到现在吃了不少东西。
萧霁瑾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还是太瘦,虽然时下以纤细瘦弱为美,但你不必在意这些,我只愿你身体康健,无病无伤。”
萧霁瑾认真地望着她,那双眸子一向深沉,令人捉摸不透,此刻却是一片赤诚,无半分作假。
盛姝钻入萧霁瑾怀里,克制住这不合时宜的恻隐之心。
若当初……
可惜事已至此,早已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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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经历太多事,梁语心的性子反倒沉稳许多。
她回府后每日安心教养婳婳娢娢,也曾端着亲手做的吃食去讨好萧霁瑾,只是皆被退了回来。
至于那熙和院周围,早已被守卫层层围住,莫说是她,便是她院里的婢女,稍有靠近便被驱逐。
她明明是这世子府的当家主母,却不想,随便一个下人都能驱赶她。
当年她喜欢宋端,便处处针对盛姝,她原想着,盛家没了,宁远侯府没落了,宋端就是她的了。
却没想到,宋端拒绝她给的一切,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而她稀里糊涂嫁给萧霁瑾,终还是未能摆脱盛姝。
这算不算是报应呢?她刚得知别苑里的外室就是盛姝时,甚至怀疑过,盛姝是否有意在报复她。
可一切就是这般凑巧。
她闹过、疯过,如今只想守着名分和统儿,等大业将成,有她翻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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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九月,新裁好的冬衣也送进了牢房里。
盛姝开始着手为萧霁瑾裁衣,但不知是天冷了还是如何,她这些日子开始嗜睡起来。
冬衣制作的尤为缓慢,转眼十几日过去,也只堪堪有了雏形。
萧霁瑾也察觉不对,以为她是病了,便寻太医来为她医治。
太医查看后并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开了些补药。
萧霁瑾只好命人去城外找千日游,对盛姝也愈发关心起来。
次日清晨,萧霁瑾抱着盛姝醒来,只见怀里的人面若桃花,看上去格外香甜软糯,就俯身吻了上去。
盛姝被吵醒了,推着他的肩膀,眉头微蹙,似乎是没睡醒。
萧霁瑾已经起了火,哪能轻易放过她,将她按在松软的被褥间,不容拒绝地亲吻着,大手也抚上她平坦的腹部,又往上游移而去。
然而正在情动之时,盛姝却突然痛苦地“嘶”了一声,捂着胸口翻过身蜷缩起来。
“怎么了?”萧霁瑾有些紧张地道。
盛姝脸颊滚烫,声音从被褥间传出来:“……涨,疼。”
萧霁瑾先是不明白,又突然想起方才手下的触觉,似乎是比平时丰盈了些。
他拨开盛姝的额发,柔声问:“是癸水吗?”
盛姝经他提醒才算了算日子:“似乎,有一月未来了。”
可她从前来癸水,除了腹痛外,身子并不会有太大反应,尤其是这处。
萧霁瑾见她面露迟疑,道:“罢了,再让大夫来瞧瞧。”
说完又想起那大夫不中用,于是披衣起身出去,命暗卫尽快将千日游找来。
盛姝默默算了算日子,今日是十三,后日便是十五,她该谋划去普照寺之事了。
萧霁瑾用过早膳就离开了,盛姝则不紧不慢穿衣起身,吃过早饭后靠窗绣了会花,不知不觉就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到午后。
萧霁瑾原本应当酉时才归,这几日不放心盛姝,早早处理完公务就赶回了府。
回到熙和院,只见盛姝倚在软塌上睡着,午膳也没吃。
和煦的日光照在她脸上,映得她娇艳欲滴。
就在这时,她眉头突然皱起,脸上露出恐惧痛苦的神色,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嘴唇翕动着,拼命地摇头。
萧霁瑾托起她的背,将她抱进怀里,抚摸着哄道:“别怕,夫君在,那些都是做梦罢了……”
过了好一会,盛姝才彻底清醒过来,她眼角带着泪痕:“夫君,我梦到阿爹和兄长了,他们浑身是血,说着不愿离开我,一边说一边吐出血沫……”
大概是还未从梦境中出来,说到此处,大颗的眼泪又止不住掉落。
萧霁瑾很是心疼,给她擦着眼泪道:“那些都是假的,许是你近日睡了太多,脑子昏沉所致。”
盛姝双眸含泪,将落未落:“可父兄确实战死沙场,去世后又背负污名,不得安宁不是吗?”
萧霁瑾确实无话可说,只觉她的“病”愈发严重了,必须得尽快找到千日游才好。
当晚,盛姝又从噩梦中醒来,在萧霁瑾怀里哭泣不停。
萧霁瑾只好起身点灯,将她用毯子裹了,紧紧抱在怀里。
太医深夜赶来,看到的便是这场景,心惊胆战地给盛姝把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霁瑾眸色凌厉,宛如随时夺人性命的利刃:“支支吾吾作甚,究竟怎么回事?”
“这,这……”太医灵机一动,“许是鬼神之事在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