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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聆诉堂前语(46)

作者: 相与步于中庭 阅读记录

魏浅予哪有心情看风景,只不过想看眼前这人,有夜色遮掩,他的目光才能直白。月光照在鹅卵石上雪白一片,真是一个安静又美好的夜。

围湖的石头是堆砌平整的黄石,参差起伏,魏浅予踩在上头,就比梁堂语高了。

“师兄。”他梗着脖子故意说:“咱俩比比身高。”

梁堂语停下脚步等他,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目光也有些缱绻。

魏浅予自顾自用手比划着,“我以后能长这么高就行了,高你半个头,你的头正好能挨着我肩膀。”

梁堂语头往前一低,他说:“你会长高的,下来吧。”

魏浅予嫌自己多想,还以为他师兄刚才是要靠过来试试,他很享受这种高度差,舍不得下来,就这样踩在石头上沿着湖岸走了一段,沿湖长满了垂柳和鸡爪槭,石头上也许多爬山虎,很不好走,他左闪右闪,最后差点掉进湖里,幸亏梁堂语一把揪住他后腰。

魏浅予重心落回岸上,扭头朝他师兄笑。

梁堂语摊开掌心,伸到他眼前让他抓着。

“小予,握着,别松开。”

“好啊。”

魏浅予理所应当握住他师兄滚烫的掌心,心说这可是你让我抓的,可不能算自己占便宜。

这一小段路叫他们走出了很长时间。

回到小院进了屋,灯一开,魏浅予为他师兄拜师操劳一天累着了,直接进里间换衣服睡觉,他把外套脱下来露出里边的小汗衫,一转头,梁堂语就静悄悄的站在身后。

“师……”

魏浅予还没等叫出口,被他牵了一路的大手毫无预兆搭在肩头,厚重的掌心温热滚烫。他看着他师兄投来的缱绻眼神,干吞了口气,肩膀紧绷着,一动不动。

心跳交织成擂鼓,他闭上眼睛,能感觉到梁堂语靠过来,呼吸都在耳边,另一只手贴落在头顶。

屋子里十分安静,魏浅予清晰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声,他知道,梁堂语也一定能听见,因为他听到了梁堂语的心跳也很快。

因为触碰而心乱,这能不能证明他们互相的爱意。

梁堂语把夹在魏浅予发梢里那片火红的红叶拿出来,搭在肩膀上的掌心抽回去,拿到魏浅予眼前给他看。

他说:“有片叶子夹在你头发里,很漂亮,要不要留下当书签。”

刚才一切旖旎的幻想被打破,魏浅予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一定很蠢,恨不得能找个缝钻进去。

“我……还没洗脸。”他话没说完,一把推开梁堂语,仓皇又躲避似的跑出去。

脑海里喧嚣,丢他妈死人了!

头顶灯光静静披落在梁堂语身上,梁堂语站在原地,凝视着手里那片枫叶,少年的体温滚烫,烫的他屈起手指,紧紧闭上眼睛。

第41章 我有糖

第二天五婶吃了早饭拎上书包水壶送茶罐去上学,出门时正好遇见提箱子的彭玉沢,彭玉沢一手把着折扇另一只手拎口樟木箱子,八只角还用黄铜包边保护,见她出门,问:“老梁在书房吗?”

昨天彭玉沢跟梁堂语商量时间,他今下午在梨园有场,明儿又有课,期中考试要到了,他还没来得及去考务那里确认考卷,后头一大堆事等着,计算来计算去也就今上午有空,于是就搬着东西来了,巷子里通不了汽车,司机在巷口就把他放下了。

五婶看他手里箱子挺重,要帮忙接手,“在饭房,约莫一会儿吃不完。”

魏浅予今早吃饭时候好似一直没睡醒似的,不抬头不说还频频撒癔症,一根咸菜丝儿能嚼半天。梁先生也不催,就陪他在那里等着。

彭玉沢轻转了下身避开,说:“你去忙吧,别耽误了孩子上学,我自己能拎进去。”

太阳一出,麻雀又开始在门口竹林里吵闹,搅弄竹节撞击声声,竹叶纷飞。这群小东西好似不过冬一样,每日晨起精力旺盛喧嚣。

魏浅予昨晚没怎么合眼,他师兄就在身边,听着绵长均匀的呼吸,脑子里就不断回过他师兄那低低的嗓音和交织如擂鼓的心跳,他拿不准梁堂语的心思,快要为难死了。

凌晨鸡都叫了,他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又着魔似的梦见晚间那幕,不同的是他师兄真的低下头来,咬住了紧闭的嘴唇,那个梦很真实,唇齿相碰间带着酒气,有点憋人。

魏浅予正心猿意马,用牙齿轻轻地咬自己嘴唇,梁堂语冷不丁开口,说:“今天上午先不去师父那里了,他昨晚喝多了起不来,我带你玩。”

“啊?”

魏浅予一怔,反应慢了半拍,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门口竹林麻雀呼啦被惊飞,彭玉沢把着折扇进门,身上穿件月白色长衫,顺着光进来让人一亮,这打扮有点民国教书先生的意思,可眸光流转的韵味又一下子穿帮。

看着桌上摆的碗盘问:“什么饭这么好吃,吃到大太阳升起来都没吃完。”

魏浅予那股子心思被冲淡,手里勺子碰碗沿,心说这彭先生近几日来的有些频繁,乌昌的梨园这么闲?

梁堂语擦了嘴,站起来领着他坐下,先问吃了没有,粥还热着。彭玉沢说吃了,在背对门的椅子上坐下,“东西太沉了,我拎不进来,山馆里我记着有个后堂,一会儿就在那里收拾吧。”

梁堂语见他身后空着,又问:“就你一个人?”

他虽然在这方面不通窍,却也知道,评弹一般是要两人唱和,尤其还是《梁祝》。

彭玉沢盯着他笑,用折扇敲着手心说:“我一个人也不会唱砸,你瞧好就行。”

魏浅予看见他换了扇子,折起来的扇边也能看见墨迹,心里对作画人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彭玉沢瞥过,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揶揄,“这怎么了,看起来好像谁得罪了他似的。”

梁堂语随着他目光看过去,魏浅予苍白的小脸的今天格外难看,没怎么有精神似的,他知道对方一夜没睡,随口编了话搪塞,“昨晚猫叫,没睡好。”

魏浅予没反驳,姑且认定是猫叫的他心烦意乱,也没想他师兄怎么知道他没睡好,听着刚才那些话,仰头问:“彭先生今天来有正经事?”

彭玉沢好笑问:“小师弟,我哪次来没有正经事吗?”

魏浅予觉他今天格外高兴,不愿理他的逗弄。梁堂语说:“我请他来唱评弹,就在荷风山馆。”

阳光好,清晨气息凉爽,残荷照在水里的倒影被浮上来的锦鲤搅乱,魏浅予一路上被凉风吹着,走的不情不愿。

到了地方,彭玉沢开箱抱出他的琵琶,紫檀木的器身,弦槽里镶着象牙牡丹,他拨三下弦,高音明亮,中音柔和,低音醇厚,带着自然泛音,听着就知道是好东西。

唱评弹一把琵琶一把三弦,两张椅子足够,彭玉沢箱子之所以那么沉,除了盛琵琶箱外还放着一把三弦,他握琴颈托琴身把三弦拿出来,梁堂语看琴身两边蒙的蛇皮花纹交错,想到魏浅予先前被蛇吓过,往前走了步挡住视线,问:“你一人要弹两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