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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以后(35)

赫连已经成年,如果不是遇见谢慈,李青衡此时已该回到瀛洲去。

但他遇见了谢慈,他放心不下他。

谢慈生出灵根以后,李青衡带他在万珍谷多住了两个月,将他身上的各种病根彻底除了去,他的左腿也恢复完好。只是谢慈偶尔有了得不到的东西,还会在他面前装腿疼,微跛地走路。

李青衡又生气,又心疼,小时候还能用不给他糖吃做威胁,现在是越来越拿他没有办法。

他把谢慈带在身边老老实实地跟他修行了两年,才敢放他出去历练。

时间的确是过得很快,一转眼,阿慈都已经十九了,可那个孩子站在雨里扯着他的衣角好像就发生在昨日。

谢慈离开后,李青衡闭关修补自己破碎的丹田,结果刚一出来就接到消息,赫连和阿慈遭人暗算,现在被困在南柯境中。

南柯境乃是上古时期遗留在人间的一处秘境,轻易不会要人的性命,只是要在那里面伤心一场,若是只有赫连到了里面去,李青衡倒是完全不用担心,可现在多了一个阿慈。

凡进到南柯境里的修士,都会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待他们在里面失去至亲至爱,感受到锥心之痛时,自会醒来。

听起来容易,然他这小徒弟看似多情,见谁都能笑着,实则最是无情,很多时候,他的反应都是靠着模仿旁人来完成的,戏台上唱着生死别离的戏码,台下众人哭得哀哀切切,他跟着哭了一会儿,又会忍不住捂嘴偷笑,同他说,师父你看,那人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像不像画上的夜叉。为此得了旁人的白眼,他又赶紧作出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

李青衡很早以前就知道,谢慈缺少正常人的感情,故而他也没有期待过阿慈给他任何情感上的反馈,不过有时他因习惯依赖李青衡,李青衡也会很开心。

阿慈的心中注定不会有所爱,那谁又能让他心痛呢?他要如何才能从这梦中醒来?

李青衡找到他们,阿慈正在一棵海棠树下睡得正香。

他弯下腰,像是怕弄疼了他一般,小心地从他指尖取下一滴血来,融入自己的心口,然后方入了南柯境中。

身后明月皎洁,梨花胜雪。

……

大胤天玺二年,这一年春闱刚过不久,圣上在御花园设宴,宴请京中的诸多年轻的风流才子。

先皇在世时远贤亲佞、骄奢淫逸、残暴不仁,上层官员蝇营狗苟,敛财成风,底下官员尸位素餐,巧立名目鱼肉百姓,后来先皇驾崩,山西、山东等多地又遇大旱,大旱之后还有蝗灾,饿殍遍野,十室九空,大胤已有乱世之象。

而当今的圣上齐暄宜登基至今不足两年,他是先皇独子,生下来眉心带了一点红痣,很得先皇的喜爱。

新皇登基后勉强还算勤政,又尤其喜欢抄家,只是在衣食住行方面有些挑剔,不过作为天子这其实不算什么太大的毛病。

天色微明,晨光熹微,年轻的皇帝从睡梦中惊醒,掀开帘子,向外面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五更天了,您要起吗?”随身伺候的大太监钟得禄在外面回道。

今日没有早朝,御花园里的宴会也不急着过去,齐暄宜懒洋洋地躺回床上。

前几日不知从哪儿传出一首童谣,骂他沉湎酒池肉林,荒淫无道。齐暄宜听闻后大怒,他知道这世道艰难,风雨飘摇,各地造反的人像是韭菜,一茬跟着一茬,为了能让自己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更长久些,齐暄宜登基后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他那后宫连只母猫都没有,平日里说他昏庸无能就算了,居然还要骂他荒淫无道!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齐暄宜开始频繁做梦,梦里有他的师父和师兄,有海底的鲛人和雪山顶的红莲,还有藏在柜子里面吃不完的糖……他渐渐回忆起自己原本的姓名,意识到现在他不过是在一场幻境之中。

齐暄宜本来为童谣那事气了好久,现在他想开了,顿悟了,既然都是假的,不如让他好好快活一把,给他们瞧瞧什么是真正的荒淫无道!正好在这里还不用听师父的管教。

今日御花园里聚集了许多京中久负盛名的风流人物,齐暄宜睡足了时辰,才从寝宫出来,他没让宫人通报,穿了一身素色的常服站在花木后面,无声打量这些年轻的公子们。

他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神色间隐隐透露出几分失望和嫌弃,民间把这些个才子吹捧得天花乱坠,结果还没自己一半好看,让他怎么荒淫得起来啊,这属实是有点为难陛下了。

他正要转身离开,忽注意到不远处的小亭子站了一位蓝衣的公子,他年纪应当比他大些,眉目舒然,俊美无俦,赞一声芝兰玉树毫不为过。

他站在那里,不怎么说话,遇见前来客套的才子,也都是一副冷淡自持的模样。

齐暄宜盯着他瞧了半天,真是奇怪,他一见了这人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欢喜来,好像连要亡国都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齐暄宜眯了眯眼睛,越瞧越觉得这人长得很合自己的心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为了让自己尽快地荒淫无道起来,让宫人搜罗了许多的美人画像来,但没有一个能像此人这样令他满意,许久后,他收回视线,向跟在身边的钟公公问道:“那人是谁?”

钟公公问过守门的小太监,回他道:“那是兰陵萧氏的公子,名叫萧鹤。”

“萧鹤?嗯,这名字不错,”齐暄宜摸着下巴点头道,这个世界留给他荒淫无道的时间不多了,他得抓紧点了,他直接吩咐道,“等会儿散席把人给朕送到关雎宫里。”

钟公公刚想应下,随即反应过来关雎宫后宫嫔妃居住的地方,一时间话都说不利索了:“陛陛陛陛陛下?”

齐暄宜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结巴了?”

钟公公小心问道:“您说把他送到哪儿去?”

“关雎宫啊,”齐暄宜侧头看了钟公公一眼,问他,“怎么了?你嘴巴不好使,耳朵也不好用了?”

从前没看出来他们陛下有断袖的癖好啊,钟公公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提醒齐暄宜道:“但陛下,他是个男人啊。”

齐暄宜呵了一声,讥讽道:“你当朕眼瞎看不出来吗?”

“奴婢不敢。”钟公公连忙请罪。

齐暄宜道:“不敢还不快去准备。”

钟公公还想再劝两句,看到齐暄宜面色不虞,又默默把自己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咽了下去。

左右陛下又没让自己进关雎宫,他操这份心干什么?

能入了陛下的眼,那也是这位萧公子的福气。

第23章

“皇上驾到——”钟得禄故意拉长的声音在御花园中响了起来, 众人跪拜在地,恭迎圣上亲临。

钟得禄手脚麻利地在主位上铺好毯子,后面又叠了两只软垫, 确定足够舒服了, 齐暄宜才坐下。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多才子,不禁又抬头看天,春光晴好, 万里无云,接下来几日应该都不会有雨,但或许近来多梦, 齐暄宜总觉得这青空白日,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有一道天雷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