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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以后(46)

齐暄宜困惑道:“你是不是刚才吃了菌子坏了脑袋?他一个侍卫到朕的关雎宫里做什么?要不找个太医给你瞧瞧?”

至此钟得禄不得不颓丧地认清事实,陛下并无要往自己的后宫添置新人的想法。

雪后的阳光干净温暖,红墙依旧,树影交横。回去的路上,萧鹤走在齐暄宜的后面,他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听着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忽然开口问道:“陛下难道不觉得他长得好看吗?”

“谁?”齐暄宜回头问。

“沉璧亭里的侍卫。”

“长得好看吗?”齐暄宜歪了歪头,努力回忆起刚才在御花园里见到的那个小侍卫的模样,摇头说,“不觉得啊。”

萧鹤道:“您不是说他长得像我吗?”

齐暄宜觉得萧鹤可能近来奏折批多了,把脑子给批得糊涂了,他说:“他像你,和他不好看,这两者不冲突吧?”

他说完,就看到对面的萧鹤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他就说萧鹤是批奏折把脑子给批糊涂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萧鹤顿了一会儿,又问:“我现在还能入得陛下的眼吗?”

齐暄宜白了萧鹤一眼:“入没入你心里没数吗?”

萧鹤低笑出声,枝头的枯叶似都能感受到他的笑意,在风中微微颤着,北风一过,夹杂晶莹的雪粒簌簌落了一地。

第30章

大胤天玺三年的初夏, 多方叛军联合攻入京城,杀入皇宫,誓要取齐暄宜这昏君的项上人头。

宫中乱作一团, 最东边的庆华殿先着了火, 火势借着风向周围蔓延,却没人前来救火,那些宫女侍卫太监都在麻利地收拾行李, 躲避叛军的眼线,仓皇逃窜。

齐暄宜和往日一样坐在关雎宫中,仰头望着上面的穹顶发呆, 他的好日子这么快就要结束了,还有点舍不得。

他一直有预感,只要自己死了, 就可以从南柯境醒来。醒来后他得先回去看看师父有没有出关, 要是让师父知道他进了南柯境这种地方,说不定又要戒了他的糖, 好可怕的。

萧鹤从外面进来, 见小皇帝坐在厚厚的地毯上魂游天外,他的脸上也不见难过, 好像那个被推翻的皇帝不是他一样。

萧鹤觉得如果不是他来到这里,小皇帝大概是真想死在叛军的刀下。

他走过来, 轻声问他:“陛下,您在想什么?”

“想你啊。”齐暄宜张口答道, 出了南柯境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遇见一个像他这样合自己心意的人。

萧鹤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他知道齐暄宜的感情异于常人, 却时常觉得是自己得到了他仅有的那一点真心。

他迅速给齐暄宜换了一身太监的服饰, 抓着他的手拉他逃出皇宫, 他们骑在马上,听着身后传来的高楼倾塌的噼啪声,刀枪没入血肉时的哀呼声,那座在大胤皇宫里屹立了百余年的关雎宫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他们的马在途中受伤倒地不起,为躲避后面的追兵,萧鹤不得不带齐暄宜钻入林中,沿小路绕过前方的城池。

齐暄宜平日里只在床上有点活动,现在可是要了他的命了,跑了没两步就弯下腰大口喘气,嗓子里涌起一股血腥味,他对萧鹤说:“我跑不动了,你自己跑吧。”

萧鹤转身看他,小皇帝是真不在意他自己的生死,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他早该知道的,萧鹤无奈道:“娇气。”

正在喝水的齐暄宜听到这话,直接把嘴里的水喷了出去,紧跟着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萧鹤眼疾手快扶住他,他得一个跟头翻到水沟里去。

他被呛得直咳嗽,萧鹤站在他身边拍着他的后背,齐暄宜咳完了,直起身,直勾勾地盯着萧鹤瞧,好像要从他的身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萧鹤居然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问他:“怎么这么看着我?”

齐暄宜没做解释,警告萧鹤说:“不许这么说了。”

萧鹤登时就明白了,却明知故问:“说什么?”

齐暄宜瞪他一眼:“你自己刚说完的就不记得了?”

“你是说娇——”萧鹤剩下的那个字还没有说完,他的嘴巴就被齐暄宜捂住。

“不许说!”齐暄宜恶狠狠地威胁道,他的手很凉,这位打小就锦衣玉食的小皇帝第一次受这样的苦。

萧鹤知道他这算是咎由自取,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心疼他。

他握住齐暄宜的手,柔声说:“好了,我不说了。”

他转身在齐暄宜的前面蹲下身:“上来吧,我背着你。”

齐暄宜眨眨眼睛,一时间没有动作,他觉得眼前的萧鹤更像他师父了。

他师父应当不会出现在南柯境中,要是他师父真来了这里……思及至此,齐暄宜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打消了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

萧鹤回头看他,齐暄宜还愣愣站在原地,这小皇帝不知又在想什么了,萧鹤问他:“怎么了?不是说累了吗?”

齐暄宜抿着唇,犹豫良久,趴到了萧鹤的背上。

萧鹤背着他向山上走着,月光下,他脸上的那道疤显得格外狰狞,齐暄宜伸出手在上面抚过,当初他就该把裴家的那些人都抓来杀了才好。

“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萧鹤说。

齐暄宜摇摇头:“没有,你想错了。”

那些话他才不会对萧鹤说。

萧鹤也不拆穿他,只顺着他的话点头说:“那好吧。”

如今这世道,想要齐暄宜这条命的人太多了,萧鹤带着他在各地辗转,东躲西藏,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人发现,好在最后都化险为夷。

齐暄宜本来不想逃的,毕竟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还是死了更轻松一些,亡命之徒从来不是那么好当的。

但他这一路上跟在萧鹤的身边又确实没有吃到什么苦头,只是有时候为了躲避追查,他不得不扮作女装,穿上红色的衣裙,涂着鲜艳的胭脂,站在萧鹤身边,叫他夫君。每当这个时候,向来端方自持的萧鹤那张脸会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齐暄宜觉得有趣,特意搂住他的胳膊,凑到他的耳边夫君夫君叫个不停。

他们在逃亡途中听说了不少八卦,譬如关于裴家的少主裴少羿的,他因接受不了裴家兵败,大势远去,不到而立,吐血而亡。齐暄宜记得那人,在他带人去裴家救萧鹤的那个晚上,这位少主站在远处的山脚,齐暄宜让人朝他射了一箭,没有射中,着实可惜。

还有西北那边有位叫秦骁的将军,为救一城百姓,孤身前往刺杀叛军首领,回来却见爹娘兄弟都惨死家中,不久之后,他也战死沙场。

乱世之下,人命如草芥,谁人可以偷得浮生半刻的欢愉?

那些叛军在占领京城之后便开始自相残杀,与此同时,北方出现了一支奇怪的军队,他们的首领不称王,也不去掠夺百姓的土地,还会把乡豪富绅分的土地分给那些流离失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