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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以后(47)

那首领身边的属下叫他薛将军,或是薛大哥,就算有时候直呼他的名字,他也觉得挺好。他主张人人平等,天下一家,从此有饭一起吃,有衣一起穿,有书一起读,再无高低贵贱之分,再无之以天下万民供养一人之事,这个天下将交由天下人来做主。

听起来好像还有点意思,不过不管以后这天下是要换成一个人做皇帝,还是让人人都能当上皇帝,齐暄宜毫不在意,他只把这些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听过就忘。

行至沧州的时候,齐暄宜的身份又一次暴露,差点就死在乱箭之下,萧鹤拼了命救他出来,最后带他逃到一座荒岛上面。

齐暄宜其实是不怕死的,只要别让他死前遭到折磨,他怎么样都可以,当然最好是能让他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死去。

可是萧鹤不让,他至今还记得在沧州城门下面,他双眼通红,瞠目欲裂,抓在他手腕上那只手用的力气之大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捏碎。

他真搞不明白萧鹤的心里在想什么,萧鹤明明可以回去找他的未婚妻了,还跟在自己身边做什么。

齐暄宜闲来无事躺在山坡上面,身下是柔软的青草,他闭上眼睛,梦里都是花草的清香。

萧鹤虽然与他一起被困在荒岛上,但还是会用鸽子同外界传信,齐暄宜偶尔看到,也不去询问。他在这里不缺吃穿,晚上还有萧鹤侍寝,岛上的日子与在关雎宫里的好像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齐暄宜娇气,却并不难养,萧鹤在岛上盖起房子,打了秋千,又辟出一块菜田,春天里齐暄宜坐在秋千上,看他在菜园里播下一粒粒的种子;夏天他喜欢到河里捉鱼,萧鹤做了他又不吃,嫌弃刺多,萧鹤就把鱼刺一根一根挑出来;秋天里他满山满野地去找果子,那果子长得红彤彤的,咬上一口却是又酸又涩,齐暄宜五官皱成一团,吐着舌头;到了冬天,他便整日窝在被子里,直到第二年天气暖和了,才愿意出去活动活动。

齐暄宜兴致上来的时候,会搂住萧鹤的脖子,故意使坏似的在他耳边唤他夫君,不高兴了,就一个人坐在窗边,谁也不搭理,不过用一块糖就能哄好。

萧鹤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喜欢着他,只恨不得在自己的心上凿出一处洞来,把他藏在里面,从此天涯海角,都带着他。

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缘法,从他们第一次相遇起就注定了今日,他们合该如此,永生永世都不分离。

又是一年的夏天,有白色的花落在齐暄宜的鼻尖上,他取下那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橙色的晚霞染遍了天空,河面泛起粼粼波光,越来越多的花被晚风吹落,纷纷扬扬。

“好漂亮啊,”齐暄宜仰头望着那些飘下的花儿,感叹说,“像是要下雪了一样。”

他转头问萧鹤:“这是什么花?”

萧鹤说:“是白合欢”,他顿了一顿,又BaN认真道,“你要是喜欢,以后出了岛,买了房子,我们在院中都种上。”

齐暄宜摇了摇头:“没有岛上的好看。”

皇宫的御花园里也有一株百年的合欢,不过不是白色的,到了春夏交接之际,粉红色的绒花铺满宫道,或许是太过寻常,齐暄宜从来都注意不到。

萧鹤笑道:“那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带你回岛上看它们。”

齐暄宜看着萧鹤,觉得他真是天真,他是个亡国之君,看过历朝历代史书的人都知道,古往今来的亡国之君没一个有好下场。

“没有以后吧。”他平静的说,既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可惜。

“怎么没有?”萧鹤握住他的手,向他保证说,“一直都有。”

齐暄宜对他笑了一笑,远处数千兵马包围了这座霜鹿岛,这场逃亡历经两年零四个月,萧鹤与他相依为伴,形影不离,现在他们最后的藏身之处暴露,这场疯狂的逃亡终于结束了。

谁还记得天玺二年的春天,春光明媚,繁花如锦,是他强迫萧鹤留在他的身边。

第31章

那些兵马逐渐向他们逼近, 齐暄宜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歪着身子靠在萧鹤的肩膀上打哈欠,对他说:“你看吧。”

萧鹤低头看他, 只觉得他此时可怜又可爱, 安抚他说:“会没事的,别担心。”

天边的霞光都要褪去,金色的星星掉进溪水里, 齐暄宜抬头看向萧鹤的眼睛,决定好心一回,不去戳破他的幻想。

来的兵马属于大同军, 取自天下大同之意,正是北方薛青临带领的那支军队,他们从云中一直打入京城, 兵行诡道, 战无不胜,甚至到后来有百姓知道是他们来了, 直接绑了城中的官员和富豪, 打开城门,迎接他们。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 很有可能是这支军队取得最后的胜利,但不管是谁做皇帝, 齐暄宜这个旧日的皇帝都是要死的。

当天晚上,齐暄宜和萧鹤一同被押送至京师, 他们逃亡了两年之久,如今再次回到这个地方, 只是这一次齐暄宜没能再住进皇宫, 而是被送进了天牢里面。

齐暄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到天牢里来, 虽然已经是夏天,然这天牢里潮湿寒冷,他身上衣服单薄,即便萧鹤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他的手脚仍旧是凉得厉害。

睡觉的地方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还是潮乎乎的,闭上眼睛就能听到老鼠在四周窸窣爬动的声音,娇贵的小皇帝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萧鹤以为齐暄宜得气上一阵,但齐暄宜却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耷拉个脑袋,好像一朵要发霉的小蘑菇。

齐暄宜只是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在遇见师父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过着这样的日子。

天牢里灯火昏暗,扭曲的影子在斑驳墙壁上无声跳跃,不久后,一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沿着过道快步走来,他停在牢房前,叫来狱卒开了牢门,恭敬道:“萧先生,我们将军请您一叙。”

萧鹤嗯了一声,脸上不见惊异,只转身对齐暄宜说:“我出去一下,等会儿就回来。”

齐暄宜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向萧鹤,他既能出去了,还回来做什么?他以为这是家吗?

萧鹤拍拍他的脑袋,起身向外走去。

他出了牢房,当啷一声牢门又被上了锁,齐暄宜背对牢门,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萧鹤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齐暄宜心中不服,躺在草席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坐起身问看守他的狱卒:“凭什么他能出去?”

“凭什么?”狱卒冷笑一声,对齐暄宜道,“那当然是凭萧先生是我们将军的至交好友。”

齐暄宜想了想,据理力争道:“那朕还是萧先生的至交好友呢!”

“还当自己是皇帝呢?大胤已经亡了!别摆你那皇帝的谱儿了!”狱卒对着牢里呸了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啊!知道萧先生是什么身份吗?”

齐暄宜眨眨眼睛,萧鹤果然对他藏了小秘密,他早就知道,并不在意,他对狱卒道:“我渴了,想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