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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九朝五(9)

作者: 季阅 阅读记录

技师说了句不好意思,放轻了动作:“这样可以吗?”

“可以。”付霖啸问乔谨,“还要继续查吗,可能会被路总察觉到。”

乔谨心里有点闷,问题一旦出现在路评章身上,他的直觉总是很准。

“肯定还发生了其他的事。”他闭上眼,努力的回想那个冬天,“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晚十点钟,路评章打来电话,乔谨接通了。

“一个小时,还没到家?”路评章声音压得很低。

乔谨晚回家的时候极其少,他摸准路评章的作息时间,在晚上九点到第二天凌晨五点之前,精准覆盖,准时出现在家中。

有个别几次情况,也都会和路评章报备。

今天这种行为可以说是胆大妄为。

乔谨意识到了,仍用一如既往地语气说:“在按脚,完事回。”

按摩店里的门门道道没人比路评章更清楚了。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语气饱含胁迫意味:“十分钟。十分钟后跟我开视频,如果你没在家,我就找人带你回去。”

‘带’字包涵的威胁意味手机根本无法阻挡,乔谨整个人陷入椅子宽大柔软的靠背上,他的思绪断断续续:“十分钟太短了,来不及。”

他听着手机里的呼吸声:“至少要四十分钟。”

路评章一时间没有说话。

乔谨屏住呼吸,听到那端模糊的语音播报声,紧接着被路评章刻意压制火气的声音盖了过去:“医生今天刚交代你,不许熬夜。”

“不算熬夜吧。”乔谨说,“我没有加班工作,也没玩手机。就是放松一下而已。”

路评章今晚被他频繁的顶撞,火要压不住了。

“乔谨。”他叫他的名字。

乔谨半晌没出声,许久才呼出一口气:“我不能放松吗?按脚,洗头,汗蒸,打球……各种娱乐会所,你不是经常去吗?”

路评章大概知道自己远在千里,摸不到也教训不了他,生硬地缓和了语气:“你想放松,等回去我带你去。”

乔谨不吭声。

他用沉默就能拿捏住路评章。

路评章刚发出声音,下一刻,乔谨切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放在旁边,重新陷进躺椅中。

旁边的付霖啸撑起身,对他伸出大拇指:“厉害,佩服。”

乔谨长长叹了口气。

“想到路总这个身份地位的人,还要受感情的气。”付霖啸找了个舒适位置,踏踏实实地躺好,“我这心里,得到了一点令人唾弃的平衡。”

会所内悠扬的音乐还在继续,技师的手法经过特别交代,放得很轻缓。

乔谨看着顶上悬挂的彩缎发呆,慢吞吞地说:“我考上大学的时候,我妈还没有病得这么重,但是也没办法工作挣钱。有位企业家愿意资助我四年大学费用,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就是路评章。”

他一动不动,优越而冷淡的五官在璀璨的灯光下无所遁形,像静止的雕像:“一直到我毕业那年,一直拒绝见我的资助人突然提出要见我一面,我才知道原来他叫路评章。”

付霖啸不由看向他,皱起眉。

乔谨似乎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眉心浮现的痕迹幽微而清晰。

“当时我的眼睛生了病,刚做完眼角膜移植手术。我蒙着眼,看不见他的模样,但是他给了我一个拥抱……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三年前,十一月二十二号。”

“也是那一天,路评章的弟弟去世了。”

他望向远方,用力回想初见时的情景,却因为眼睛没办法看到,而无法回忆起更多细节。

他陷入了深深地怀疑。

“这中间好像没什么联系,但是他把这件事瞒的太严实了。他从来不会这样瞒着我一件事。”

技师用眼神示意是否继续,付霖啸朝他无声地点头。

技师礼貌地垂下眼睛,继续轻柔地服务。

乔谨还在回想,但是一无所获。

“为什么时间这么巧。”

他像是在问自己,也像隔着时空在与路评章对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在监护室内熬了两个月的路柏杨,又改变主意决定去见一见他的被资助人。”

乔谨这天夜里睡得格外不安。噩梦将他反复惊醒。

时间已经接近零点,他决定停止毫无益处的睡眠。

路评章当晚搭乘十点半的航班,在凌晨一点抵达亭园别墅区。

即便如此,他身上的西装依旧熨帖,看不出一丝疲倦和憔悴来。

乔谨以为是噩梦后遗症,拧着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路评章被楼下深夜的冷风吹透,站在卧室的门边散寒气。

乔谨只开着一盏小夜灯,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他目光移到钟表上扫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再不回来,恐怕你就要反天了。”路评章离开门边,边走边把手表摘下来,站在床边俯视乔谨,“遵医嘱,不熬夜,嗯?”

他把手表放在柜面,伸手把乔谨手里看了几页的书拽出来扣在它旁边。

“不按时回家,还想去‘放松’?”他又“嗯?”了一下,鼻音厚重。

乔谨望着他。

他这副皮囊太适合骗人了,但是路评章不为所动。

“你不敢,你怎么不敢?乔谨,”路评章弯腰盯着床上的人,手将柔软的床垫撑下去一个凹陷的低地,气势逼人,“现在说说,我不在,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

长久的对峙无声无息,小台灯检测不到声音,继续坚持了片刻,主动将光调暗一个度,然后缓缓熄灭了。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连窗帘都暗沉沉的,仿佛巨兽的眼睛虎视眈眈注视着他们。

乔谨喉咙轻轻滚动,咽下唾液湿润干涸的嗓子。

“……你回来了也好,我有一些事,”乔谨开口,灯光检测到人声,重新亮起来。

乔谨轻垂着的眼睫微微撩动,被灯光映出来一些似是而非的孱弱:“想问问你。”

“关于什么的。”路评章说。

“关于……”乔谨罕见地迟疑起来,长达半分钟的时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乔谨最后说,“你的家人。”

路评章看着他,那距离近得令人发慌,每一下呼出的气扫在面上都感觉正在被危险的舔舐。

乔谨在弱光中同他对视,深埋于眼睫之下的眼神带着隐约探究而冷峻的光:“我不要猜,也不想再查。路评章,你直接告诉我,三年前的十一月二十二号,发生了什么事。”

路评章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月光侵袭落地窗,把窗帘染上一场模糊朦胧的皮影戏。

他身上木质的香水味已经消散干净,一夜过后,他将沾染上乔谨身上的味道。

良久的对视之后,路评章说:“那天我第一次见你。还有,路柏杨去世了。在我父母意外去世两个月后,那天,我弟弟也离开了。”

听别人说跟听他亲口说出来感觉截然不同。

乔谨眼睛酸涩地睁不开,他想伸手抱他,但是狭窄的空间内没有动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