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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夏至(38)

林清晓摇头,也不肯抬起头,只是闷声哭泣。

夏漓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拿出手帕纸,抽出一张塞进林清晓手里,也不再追问什么,只默默陪着她。

林清晓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展开那手帕纸,擤了下鼻涕。

夏漓直接将整包纸都给她。

林清晓拿纸遮住眼睛,哽咽着说:“……找我的人是聂楚航妈妈。”

夏漓微讶,“她找你做什么?”

“聂楚航这次也没考好。他不是一直班级前三吗,这次只考了班级第七。他妈妈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耽误了聂楚航学习……”林清晓委屈极了。

“那她也应该找聂楚航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晓晓你是怎么回应的?”

“我说我现在跟聂楚航一整天都不一定能碰得到一次,不清楚所谓的耽误是什么意思。她说,那我脖子上的项链,是什么时候收的……”

“……好离谱。”

说到这儿,林清晓仿佛气不过,伸手,直接抓住那锁骨链狠狠一拽。

夏漓没来得及阻止。

链子很细,一下便被拽了下来。

林清晓递给夏漓,“夏夏你帮我扔了吧。”

夏漓不接,“确定吗?”

“……嗯。”

夏漓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并不确定,“你要是不想要了,还是直接还给聂楚航吧。我相信他妈妈应该是自作主张来找你的,他本人肯定不知道。”

“管他知不知道,我不会再见他了。就这么点小事就能耽误他考清北,那说明他本身就考不上清北。”

林清晓一贯是爱憎分明的直爽性格,她将链子往夏漓手中一塞,“帮我扔了吧。以后我跟他没关系了。”

夏漓还是犹豫。

“那我自己扔……”

夏漓赶忙抢过来,“好,我帮你扔。但你不许再伤心了。”

“我才不伤心,我只是觉得被羞辱了。”林清晓从桌斗里掏出套试卷,“不就是清北吗,说得谁考不上一样。”

见林清晓真是打算化悲愤为力量,夏漓起身拍了拍她肩膀,回自己座位了。

她从桌斗里翻出一只之前送贺卡没用完的信封,将那已经被拽断的项链放进去。

看一眼黑板上方的时钟,离上晚自习还有一会儿。

夏漓去了十八班,将正在埋头做题的聂楚航叫了出来。

聂楚航接过信封,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顿时有点慌了,“……这是什么意思?”

夏漓说了他妈妈找过林清晓的事。

“我妈也太离谱了。”聂楚航脸色都变了,“……那清晓现在什么态度?”

“她说她不会再见你了,项链也让我帮忙丢掉。我觉得丢掉还是不好,所以拿来给你,看你自己怎么处理吧。”

聂楚航还要说什么,夏漓径直打断他,“这是你们两个自己的事,我没有那么闲,不会一直在中间做传话人的。有什么话,你最好自己去找她解释。”

聂楚航垂头丧气的,“谢谢你。我知道了。”

夏漓说完便走了。

当天晚自习下,聂楚航来七班找林清晓,很强硬地要跟她一块儿回家。

林清晓拒绝的态度更强硬,直接让他离她远点儿。

聂楚航站在原地叹气。

那之后,他们一直僵持着,直到国庆放假。

/

假期,夏漓去了趟聚树镇的石膏厂,一为拿生活费,二为替父母看看他们的电脑。

果真如她所料,那电脑早就不是装机时的简洁模样,被捆绑着下载了一堆垃圾软件,乱七八糟的弹窗广告简直按下葫芦浮起瓢。

她花了点时间清理流氓软件,又准备整理一下存储空间。

电脑管家类的软件,深度扫描之后,按照大小将文件正序罗列,夏漓挨个点进去查看、清理。

她在清理一个没下载完成的压缩包时,不知怎的,点进了Q.Q用户的默认存储文件夹。

那文件夹是以每个用户的Q.Q号单独建立的,现在点进去的,是夏建阳号下的。

文件夹里有一堆保卫科发来的各种通知文档,以及乱七八糟的诸如“为我们的友谊干杯”的表情包……

夏漓匆匆扫了一眼,正要退出时,瞥见了几张照片。那照片让她面红耳赤、如坐针毡。

照片画质不高,明显是拿手机对着镜子的自拍。

镜子映照出的环境,似是个简陋的出租屋,床铺上堆满了衣服。

镜中一个拿手机的女人,很寻常的中年女人,长发,很不精致的浓妆。

关键是,她只穿着内衣和内裤。

类似的照片,一共有四张。

夏漓的脑子好似停止运转了。

她分析不出来,这种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也很抗拒去分析。

最后,她想,可能是从某些颜色网站上下载下来的吧。

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匆匆清理完了存储盘,夏漓关掉了电脑。

中午,姜虹打了几个菜回来,夏建阳也从保卫科赶回宿舍。

一家三口难得的聚在一起。

吃饭时,夏漓汇报了自己月考成绩。

夏建阳说:“前十名已经很不错了,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要劳逸结合。”

“嗯。”夏漓小口嚼着米饭,打量着父亲。

他在所有人,包括她眼里,都是木讷的,不善言辞的,真诚、勤恳、善良,又带有一点懦弱。

他本事不大,争得不多,但从没亏待过妻女,所赚工资基本全数交给姜虹保管,自己每月只留下一点买烟钱。

夏漓为自己有一瞬间曾怀疑这样的父亲,而感到些许惭愧。

/

三号下午返校上课。

晚饭时间,去食堂吃过饭,林清晓让夏漓陪她去操场走走。

场上满是正在活动的高一高二的学生,那种悠闲,好似离她们已经很远了。

林清晓咬着酸奶的吸管,轻声说:“国庆的时候,我跟聂楚航聊过了。”

“怎么说?”

“我的态度没变,我暂时不会跟他来往了。”

夏漓沉默。

“我真的真的很讨厌被人瞧不起的感觉,我现在只要想到他妈妈当时看害虫一样的眼神,我就咽不下这口气……这也是一个契机吧,我要认真学习了。”

“那你跟聂楚航……”

“再说吧。”

都明白,“再说”的意思是,高考完再说。

然而,她们都听说过太多高考以后就各奔东西,渐行渐远的故事了。

好像青春就是这样,热情、张扬、单纯、自信……

可以配得上一切美好的形容词。

可又比什么都更易碎。

夏漓看了林清晓一眼。

暮色里,她垂着眼睛,那忧伤的神情,夏漓很少从她脸上看见。

时间在上课、复习、考试的枯燥中一晃而过。

每日唯一能让夏漓从这种沉闷中探出头呼一口气的,只有晏斯时偶尔从七班窗外经过的身影,或是她抱着地理试卷,跟他在走廊中只来得及说声“嗨”的匆匆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