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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夏至(58)

“早。”

“早——你酒醒了?”

“嗯。”

“我昨晚回来喊了你的,你没醒。我也抱不动你,就让你继续在沙发上睡了。”

夏漓说没事,“给你带了早餐,可能有点冷了。”

“我刷个牙过来吃。”

一会儿,徐宁坐到餐桌旁,摸了摸装早餐的袋子,尚有两分温热。

她懒得拿去热,就这么打开吃。

夏漓半阖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望向徐宁:“我昨天晚上怎么回来的?”

“晏斯时送你回来的啊。他给我打电话问了楼栋号。”

这部分夏漓看群里消息就猜到了,“我的意思是……我怎么上楼的。”

徐宁吸豆浆的动作停了下,“……你那时候还能自己走路吗?”

“……应该不能。”她神志都不清醒,那段记忆完全丢失。

“那就是抱的或者背的呗。”徐宁做出合理猜测。

“……”

徐宁打量着她,挤眉弄眼笑道,“有点遗憾吧?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哪有!”

“你们是不是在暧昧啊。”

“那就更没有了。”

“晏斯时什么性格的人,昨天为了你兴师动众。你不知道多少人跑过来问我什么情况。”

“……大家是不是有点太闲了。”

徐宁不再打趣,认真分析道:“我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过你写的那‘回忆录’,客观说高中时候他对你就挺特殊的。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没对欧阳婧和陶诗悦做过吧?陶诗悦跟她还更熟呢。”

“……是吗?”

“你现在对他什么感觉?”

夏漓却似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她端过杯子喝了口水,牙齿轻磕着玻璃杯边沿,陷入思索。

过年那一阵,夏漓有个大学室友找她聊天,同她分享了一件无语的事:

初中时特别迷恋班里的一个男孩,黑黑净净,个子高高,阳光又帅气,成绩虽然一般,但篮球打得好极了。那时候少说年级三分之一的女生都喜欢他。过年期间初中同学聚会,十年后再次见到那男生,简直幻灭——不过二十五六岁,已然胖了一大圈,脸也发腮了,黑胖黑胖形容毫不偏颇。他只读了当地一个很一般的大专,如今在做什么她已没心思打听,只觉得他言行举止变得好粗俗猥琐,类似“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风流是正常的,都要到二十七八岁才能稳定下来”,“找老婆还是不能太看颜值,得找贤惠顾家、孝敬公婆的”……明显冒犯女性、大男子主义的言论张口就来。

她简直有种五雷轰顶的心情。

最后室友下结论:死掉的白月光才是完美的白月光。

而晏斯时呢。

从回忆里走回到现实的晏斯时,丝毫没有叫她觉得幻灭,依然是那时的霁月光风。

反倒她出社会以后,接触了更多人,发现没了象牙塔那单纯环境的粉饰,大部分男性暴露出来的真实面目,各有各的可憎。

也就更能懂得,如晏斯时这样优秀、自律、谦逊又懂得尊重女性的男人有多难得。

或许是她变得胆小现实,比以往更清楚她与晏斯时的差距。

也就不敢挟着过去那份磅礴的心事,义无返顾投入他曲折的山川。

她最最怕的不是没有结果,是她会忍不住反复衡量自己的付出,如饿久之人遇到食物必要报复性暴饮暴食那般,急着为自己过去漫长的单恋讨一份“公道”。

她不想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太复杂的心情。

当下她只能说:

“……我不知道。”

徐宁吃过饭,回自己房间赶稿子。

夏漓轻敲键盘的动作停下,摸过手机,点开晏斯时的微信。

Sherry:抱歉昨晚喝醉失礼了。谢谢你送我回家。

YAN:不客气。

YAN:酒醒了?

Sherry:嗯。

对话暂时停顿。

夏漓手指在九宫格键盘上敲下一个“我”字,又删掉。

她有种很不自然的心情。

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因为她不记得而不存在。

像是一种身不由己,她总会不断去挖掘昨晚那段丢失的记忆,试图回忆起来:究竟是背的,还是抱的?

晏斯时肯定知道。

……可她总不能问他吧。

对话界面里,倒是晏斯时又发来一条新消息。

YAN:你的帽子落在我车上了。

夏漓这才意识到确实没见那顶帽子,赶紧回复。

Sherry:能麻烦你周一带去给我吗?

YAN:好。

结束对话,她忍不住去分辨,自己有没有因为又将跟晏斯时见面,而对周一的厌恶感减轻了那么一点点。

/

周一上班,上午例行晨会。

夏漓对此次活动做了个总结。

散会后宋峤安单独又称赞了一番她的工作,说部门年度旅游定在了六月,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

夏漓笑说:“这种事情还是行政决定吧,我都可以,我听安排。”

“行政也是从我们这儿收集意见。”

“那我就听大部分人的意见。”

“……”

宋峤安倒也不气馁,夏漓的性格他很了解,“那为了犒劳你出差辛苦,晚上我单独请你吃饭?”

“下班了只想马上回家睡觉怎么办?时差还没倒过来。”夏漓笑盈盈的,再度四两拨千斤地婉拒了他的邀请,“下次吧。”

宋峤安暂且不为难她了。

夏漓回工位上,登陆桌面版微信,点开了和晏斯时的对话框。

Sherry:中午有时间吗?

晏斯时几乎是秒回的。

YAN:有。

Sherry:麻烦你下楼把帽子给我可以吗?

YAN:可以。

Sherry:十二点半,中庭的那个咖啡座碰头?

YAN:好。

夏漓算着时间,点了份外卖。

那外卖差不多12点10分送到楼下。

她下楼去拿了外卖,顺便去星巴克买了杯冰咖啡,而后走去中庭的咖啡座那儿等人。

几张露天桌椅,一把深绿色遮阳伞。

这里保洁做得不到位,椅子和桌子常常落满枯叶和沙尘,久而久之就成了摆设。

大家一般不会在这儿歇息,更多是像她这样,当个“接头”的地点。

她把外卖袋和咖啡袋搁在桌上,捏着手机四下环视了一圈。

园区四面都是办公楼,还真不确定晏斯时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工作群里有新消息,夏漓低头回复。

片刻,忽觉有一阵熟悉的清冷气息略过鼻息。

一顶帽子直接落下,轻轻盖在她头顶。

她倏然转身,一瞬屏息。

晏斯时就在她身后,近得只离咫尺。

咖色风衣内搭白色衬衫,软而不失筋骨的料子,叫他高峻的身形撑得孤松玉立。

三月中,晴好天气初见端倪。

清透天光里,猝然这样近的对视,那清贵衿冷的面容,好看得叫她一霎失神。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她笑问,抬手拿下了头顶的帽子,又不动声色地退一步。在他的气息里,她总有种无法呼吸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