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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13)

作者: 李狗血 阅读记录

“……”

目光沉下,司韶令看他下意识往颈间摸了摸,这才发现,他总宝贝兮兮的那枚铜钱,此刻竟以红线缠绕,生怕弄丢了般地被他戴在了颈间。

江慈剑见他脸色不好,又努力安抚:“你若实在觉得吃亏,再打我一顿也行——”

“明日开始,我教你习剑。”

万万没有想到,司韶令蓦地说出这样一句来。

江慈剑顿时没了声音,好似一切皆被云雾遮挡,脑内除了充斥兴奋密集的鼓点,什么都忘了,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也在这一霎时间,原本清风细雨骤然急驰,噼啪敲在他碎发全被吹开的额头,司韶令广袖翻涌,已拎着他如逆流而上的离鹤。

趁他高兴失神间,一把扯下他颈间莫名碍眼的铜钱。

第12章 无耻

直到如今,江恶剑仍以为当初那枚铜钱是被自己不小心给弄丢,多亏司韶令连日翻遍寨子,才替他寻回。

而五年来他刻意遗忘那个曾叫“江慈剑”的早已死在寒风冻骨中的少年,关于江寨的记忆愈发模糊,却也仍清晰记得,司韶令帮他找到铜钱后,反复捏揉他的耳垂,在他迷茫之际,以银针霎时穿过的乍凉。

按照司韶令的说法,将压胜钱系在耳上,更可逢凶化吉,也不会轻易再丢。

他无从反驳。

他那时自然也不知晓司韶令的真实身份,只与寨内其他人一般唤他的化名“邵云尔”,相熟后偶尔亲切地叫他“阿邵”,皆被司韶令抛以冷眼。

很久之后江恶剑才知道,“邵云尔”不过是分别取自他家三兄妹的一字,司韶令除了年纪稍长的哥哥厉云埃,据说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司恬尔。

想来“阿邵”与“阿韶”音似,只有他最亲近的家人才可如此唤他,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他当然不会开心。

杳邈过往因此番重逢淅淅沥沥地落入梦里,给将死蝼蚁缓慢注入了稀薄空气,江恶剑无意识地贪婪攫取,若非耳内朦胧闯入的阵阵纷杂,不知还要睡到何时。

他倏地睁开眼,天光猝然撒了满目。

手脚稍一动作,尽管浑身伤口依旧撕扯着神经,却只觉气力充盈,头脑清妙,竟久违的一觉酣畅淋漓。

心知这大抵与司韶令临时给予他的天乾信香有关,江恶剑心情复杂地环顾一圈,又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被挪来了旁处耳房,身上被褥干爽,俨然也换了新的。

他到底睡了多久?

“掌门师叔!”正琢磨间,只听隔壁将他吵醒的聒噪少年又气愤道,“你怎能因为司韶令是你师兄,就这般纵着他!”

“昨日他为了包庇那作恶多端的疯狗,险些将我冻死在外头,现今又这般折辱我,简直不可理喻!”

原来已睡了一天一夜。

无疑,此刻在主屋正扯着嗓门不甘叫嚷的少年,正是先前偷袭江恶剑未果,自己一头撞晕在树下的擎山七英之子——陶恣。

随手拿起桌上还温热的馒头,江恶剑一口咬下去,意外的满嘴都是姜糖内馅,甜得他呲牙咧嘴,无声翻出,顺着窗缝往里瞄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心下顿惊,原来他酣睡的功夫,给司韶令招来这么一大堆的贵客。

一水儿的都是湖色广袖镶金云纹袍,往破屋子里一杵,像蕴着闪闪碎金的湖泊,多少有些蓬荜生辉。

除了此时蓬头垢面跪在地上的陶恣,与其他同门比起来,稍显狼狈。

他的正前方便是垂首晏坐的司韶令,任由他冲旁处端坐的另一男子大吼大叫,下巴紧抿,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知是否发现了自己,总觉司韶令晃着端着茶杯的指尖微有停顿。

而坐在司韶令旁边的男子显然就是擎山掌门魏珂雪,如传闻中一般,样貌极为年轻,甚至要比司韶令还少了两岁,朗目疏眉,仪表堂堂。

“师兄,”魏珂雪转头,轻笑望着司韶令,“他这次下山确实是我吩咐的,前两日擎山接到消息称此处有鬼士出没,恐对百姓不利,我便让他过来历练历练,谁知他没找到鬼士,倒听说你在,还带走了江恶剑,一时冲动也是情有可原。”

“念在他年纪还小,你就别跟他计较了,先解开他的穴道吧。”

听他说完,再仔细看去,才发现陶恣曲起的双腿并非自愿,而是因为他根本无法使力起身,江恶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刚刚义愤填膺的说司韶令折辱他。

擎山的“青山指”,说来还是由当年仅十三岁的司韶令所创,虽与点穴手法相近,可以借助对不同穴道的奇袭瞬时将人体力卸去。却又不同于点穴,因为中了青山指的人,除去被点穴位附近犹如瘫痪,其他仍可如常行动。

而这种手法听来简单,终还要依靠炉火纯青的强大内力支撑与拿捏,或轻或重皆不可行,所以即便一朝名扬江湖,但擎山内除了本就内力丰厚的弟子,有所成者少之又少。

不由又心下唏嘘,司韶令对这少年出手倒狠,瞧他眼下模样,应跪了有段时辰。

“我看他不小了,都敢擅作主张杀人了。”只听司韶令冷声道。

这一句摆明不欲宽容的话出口,魏珂雪只微一挑眉,面色也不变,似是早已习惯了司韶令的脾性,又转向陶恣:“小桃子,这回我也帮不了你了,还不先给你韶令师叔道歉?”

“休想!”谁料少年更是气急,“江恶剑算什么人!他就是一条疯狗!我杀个畜生还要经过他的允许不成?”

“唉,看来怪我,”魏珂雪头疼地摆摆手,“将你纵得快要上天了。”

“掌门师叔纵的明明是他!让他一个半瞎子躲在这里浑噩度日,不为我爹报仇也就算了,竟又与畜生狼狈为奸!”

“住口,什么瞎不瞎的——”

“他本来就是,且他这么包庇他,我都要怀疑——怀疑当初根本就是他同那畜生一伙害死了我爹!”

眼见司韶令闻言蓦地抬眸,直透过眼纱的目光如炬,陶恣过于激动的唇角一抖,应也意识到自己说过了些。

却仍硬起头皮,眼眶泛红地迎着司韶令的可怕视线,破罐子破摔道。

“他这么多年不敢回擎山,敢说不是因为害怕面对我爹和其他师叔的在天之灵,若是无愧,他心虚什么!”

“陶恣!”魏珂雪终也变了脸色,厉声呵斥他。

少年却明显无法抑制满腔委屈与仇恨:“掌门师叔难道就不生气么?他与你表面亲如兄弟,却也从未顾及你与江寨的血海深仇,他还与那畜生临时结契!我看他就是被那肮脏龌龊的狗东西色迷心窍——”

口不择言的代价到底挟着劲风呼啸而来,少年被一瞬迸发的天乾气息震出满口血水,原本秀丽的小脸霎时惨白,张了张嘴,竟再一个字说不出来。

只能瞪眼看着司韶令终于起身,整个人黑冗冗的,一步步朝他走去。

“师兄——”不止两排弟子被骤然压下的鸷冽惊出冷汗,魏珂雪也紧张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