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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150)

作者: 李狗血 阅读记录

那是另一个万念俱灰的灵魂,与江慈剑在同一时死去。

飘入风里,又随风散开,留下破碎的梅香。

“夙心……”

当江盈野抵至木屋时,仍是晚了。

从极乐井到萧夙心的住处,倒也并不算很远的距离,但除了极力阻隔的山风,还有已然攻入寨里的五派弟子。

他罪恶滔天,人人见而诛之。

等他拖着被乱剑挥斩的残躯破开重重围剿,回到萧夙心的木屋内时,几乎踏红了脚下的路。

可惜他看到的是,江慈剑双手仍克制不住颤抖地,将啼哭不已的小人儿裹入襁褓。

以及,一旁早已面容僵冷的萧夙心。

“夙心……”

江盈野又叫了一声,像以往每次他从外面进来,一步步走过去,跪地将人抱住。

而后下一瞬,江慈剑遮盖于萧夙心身前的衣袍滑下。

江盈野愕然瞪着她的小腹,遍布眼底的血丝又一刹迸裂。

他不可置信地张嘴,像有声嘶力竭的怒吼,周遭的风仿佛被吓得躲蹿,偏却一丁点儿的声音也未曾发出。

除了口中汩汩流下的血,混着他满眶浑浊的泪,全部滴落进萧夙心没了温度的颈间。

“……江慈剑!”他猛地抬起头来。

“这就是……你妄想与我划清界限的下场!”

血红的目光直刺向江慈剑,江盈野像要将他碎尸万段的豺狼,嘶哑而痛恨地连声怒斥。

“要不是你这孽子替他隐瞒,你娘就不会死!”

而这次开口间,那一纸被血染透的密信也蓦地砸落在江慈剑血淋淋的额前。

奈何江慈剑耳畔依旧无休止地回荡着剑刃划破皮肉的帛裂,似听不清他的话,只哆嗦着木然看去。

那是被司韶令送出的江寨地形图。

风翻卷起纸张一角,依稀还能看见背面精细熟悉的勾描——那幅司韶令用来掩饰真正目的的春宫图。

江慈剑曾红着脸端详过无数次,为能赔给司韶令与之一模一样的床。

却也在江慈剑神色发僵之下,江盈野目光又忽然照向旁处浸在血泊的剑。

刹那催起掌风,卷起那剑直奔江慈剑扫去。

眼看竟也要伤及襁褓,江慈剑木讷护着啼哭的小人儿,抬手握住剑柄。

下一刻,骨肉撕裂声骤响。

江慈剑抬眸,看到江盈野已撞入他无意识指向前的剑。

“……”

血水倒流向江慈剑握着剑柄的掌心,也淹没司韶令亲手为他刻于下方的萧散两字——慈剑。

恍惚看去,变成了恶剑。

江盈野却一臂紧抱着萧夙心,看着他疯戾笑了。

“你弑父杀母……和我有何不同!”

“你现今连去九泉之下见你娘的资格都没有,她最后悔的,是当初就不该冒死生下你!”

“我就陪你娘等着你……杀光这天下所有人,来给她陪葬!”

第148章 烫手

——我就陪你娘等着你,杀光这天下所有人,来给她陪葬!

那日直到很久,久得大雪落尽,尸横遍山,江盈野目眦尽裂吼出的这最终一句,如一把利刃钻心刺骨,随风饕肆虐于江慈剑每一寸血肉。

也好像一道冰封已久的杀令,让他望着这满手猩红,血液刹那沸腾,燃烧嘶鸣,化作灰飞烟灭的焦土。

最先,将自己杀死。

死在这与江寨一同不复存在的家。

从此世上再无江慈剑。

他众望所归地,成了一柄嗜杀成性,秽乱无耻的“恶剑”。

任江水汹汹,哪怕毁天灭地,也不再救一人。

除了,一人。

若说他唯一没能舍得的,是他后来翻遍门前残雪,从狼藉里捡回了那一枚小小的铜钱。

既不是林厌当初所赠,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当初他不慎遗落后,司韶令不愿他失望,故意寻了另外一枚顶替。

于是重新以红线穿戴耳际,这铜钱倒成了他浑身凶神恶煞间难得的一道光彩。

而五年来,他当然听说了江湖各处关于司韶令“陨落”的传闻,他最后悔的其实是,那日若自己不曾答应司韶令一起离开江寨,司韶令就不必再等他和萧夙心,提前走一步,也就不会落入江盈野手上,遭受极乐井下那些酷刑。

因为他几次回想,与司韶令在寨中见最后一面时,司韶令原本应是想要和自己道别的。

却被自己动摇了全身而退的独一机会,不惜冒险向自己坦白了他的身份。

也一度混沌地以为,司韶令才与他说了这些,随后便被江盈野识破了去,在司韶令看来,一定是自己出卖了他。

而自己百口莫辩,也不配辩解。

“江恶剑……”

眸前隐约有微光笼下,满腔湿漉味道里,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低唤。

江恶剑仍蹲坐在可一眼望尽司韶令所在方向的檐上,恍惚嗅着雨后芬芳,半晌,才从白戚戚的江寨里扯回了思绪。

已至清晨,正静立于檐下仰头看着他的,原来是无归。

此时的无归依旧以云火面具遮住面孔,仅露出一双无悲喜的眸子,腰背挺直,脑后发髻一如既往利落平整,无一丝杂乱垂落。

但江恶剑看着他,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这副过分淡然的目光之下,哪里与以往不同了。

“为何躲在这里?”而随着江恶剑低头,无归的视线也落上他的脸,像是眉头微蹙。

身上伤势也不算轻,又在外淋这半宿雨,再怎么有金菩提的护庇,眼下江恶剑一整张脸也从未有过的青白,像毫无血色的水鬼。

他自己却浑然不知,发僵的头脑继续动了动,心下一跳,总算想起无归离开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她到现在才放你回来?”

一刹浮过司恬尔昨夜狠戾的模样,江恶剑一跃而下,不可置信地凑近无归。

“我就觉得你的气息不对劲,你该不会是受伤了——”

“堂主需要有人贴身照顾,”无归却明显避而不谈,“你快回去,记得饮一碗姜汤,以免着凉。”

江恶剑闻言又一阵心情复杂,不知怎么向无归解释,他已回不去了。

而他之所以躲在这里远远观望,也是为了等无归回来,求他再如以前一样照料司韶令。

谁知江恶剑正胸口尤为发闷地张了张嘴,还没有说出话来,听见无归已率先又道。

“魏珂雪这次又失了手,想来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几日……我不便与堂主相见,你们务必小心些,再遇到这种情况,可用鸣镝为讯。”

“……”江恶剑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显然难以理解,自己想说的话怎得被无归给说了。

却眼看无归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江恶剑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其实……也不便。”

迎着无归诧异的眼神,他另找了个由头:“万一我与他独处时又失控,只怕他会和不世楼那些鬼士同样——”

未成想这回江恶剑话音未落,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无归,想到什么,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