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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207)

作者: 李狗血 阅读记录

“为什么还留着他性命?”

却不等尉迟骁话音落下,萧临危已又打断他问道。

因着曾在小洛河里所见实在彻骨心寒,陷入回忆里的尉迟骁显然忘了萧临危与江恶剑之间的关系,闷声继续答道:“以他的恶行当然死不足惜,但眼下五派未齐,按照惯例还需把他带回南隗,寻一江湖中人齐聚之日召开大会,当众一件件细数他所犯罪孽,光明正大的处决他!”

“你们当初逼江恶剑自裁的时候,不见得这么光明正大。”

“你,你不要胡言乱语!那时分明是——”

岂料正因萧临危的话而急切解释,却话没说完,尉迟骁又猛地愣住。

原来趁他思绪一乱,眼前骤然寒光闪过,萧临危已手起刀落。

根本来不及尉迟骁阻止,本还尚有一息的魏珂雪下一刻便身首分离。

早已失了曾经体面的乱蓬蓬头颅骨碌滚落,随即被旁处正百无聊赖的大山魈一脚踢开,刮出一股瘆人腥雨,像即将魂飞魄散的恶鬼最后怒号。

也卷来萧临危轻描淡写的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四处带着他,你们南隗武林就是麻烦。”

“……”

尉迟骁却仍愕然瞪着手上残缺的身躯,仿佛被点住了穴道。

魏珂雪竟就这么死了。

比这更血腥残酷的一幕也并非没有见过,只是如今在他眼里“脆弱又可怜”的萧临危,到底又让他刹那清醒。

也终于想起来,江恶剑的娘亲萧夙心正是萧临危的姐姐。

而无视尉迟骁几番反应,萧临危也没再看魏珂雪一眼,只微抬眸时,眼底灰冷如寒灺。

那一霎不知错觉与否,乌黑云层似有鹰飞过。

待继续透过眼前茫茫雨丝,则依稀映出关楼上,已与司韶令相对而立的瘦长身影。

“你也要来同我讲道理。”

司韶令此时终是起身,萧然风里裹挟的碎发笼罩眼睫,面向厉云埃时,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疏凉。

“我没有道理可讲,”谁知厉云埃平静看着他,目光一如既往温煦,“我是来威胁你的。”

第206章 阋墙(下)

确实没有道理可讲。

无论厉云埃的计策是什么,想要制止这些鬼兵,终还是免不了江恶剑的相助。

既然注定是剖心之举,说再多,也不会减轻丝毫痛苦,不如怨恨。

便迎面望着司韶令眸间一片灰烬,厉云埃手中紫微针一滴滴血坠落,是他过于用力的指尖轻颤所致。

只见他最终轻声对司韶令道:“鬼士们破开大门时,你就再也没有兄长了。”

“……”

相比司韶令,闻声更加错愕的俨然是一旁的祁九坤。

不为别的,而是他尚还在犹豫是否撒泼打滚,竟被厉云埃抢了先。

而不待他开口,司韶令始终乌沉的眼眶刹那泛起碎裂的红,目光尖冷而孤弱,像凝固最后一寸呼吸的冻土。

僵硬过后,连同他紧随其后的嗓音也失去仅有的温度。

偏还冲厉云埃掺了丝笑:“你现在是为南隗百姓,还是萧临危?或者……两者都有。”

唯独舍弃了他。

俨然看出了司韶令心灰意冷的压抑质问,厉云埃思忖半晌,却只答道:“是为我自己。”

“自一出生,所有人都在教你是非善恶,这世上的很多道理,你早就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我今日不会同你再讲这些。”

也果真不再解释什么,厉云埃最后道:“我来是告诉你,你们遭受过的屈辱,连我也不能感同身受。”

“再怎么委屈,我都要用自己性命,威胁你这一次。”

“……”

厉云埃这一番话落下,也像细柔雨水终于浸透衣衫,司韶令发出一声裹满凉意的哂笑。

直至袖底几指微动,他终于又哑声开口:“但你错了。”

“有我在这里,江恶剑不会再受半点委屈,有没有兄长,也是由我说了算——”

说话间,发丝陡然与袖袍纠缠翻涌,司韶令竟是猛提了力,一掌直取厉云埃指间紫微针,有生以来第一次同对方动了手。

“别动!”

见他强行动用内力,身后江恶剑自是随他上前,却被司韶令厉声喝止。

而司韶令猝不及防的抢夺虽被厉云埃立刻负手闪避,宽袖下的锋芒仍有半数刺破司韶令不顾一切的掌心,猩红血珠伴着细雨乱溅,染红二人之间的急风。

大抵也对此番情形有所预料,厉云埃看着司韶令骤失血色的唇,破天荒的没有心软,由着他不要命一般继续聚拢着早已破碎的气力,再度朝自己袭来。

也与此同时,红梅冽香崩散,如密集的雪飘渺落入风雨,侵进肺腑,化成潮水汹涌占据着,逼人窒息。

如今厉云埃也已分化为天乾,逢及信香上的压制自不可能再无动于衷,便与之相抵的,则是浩然纷飞的忍冬,像晏灿照临的日光,融去天寒地冻,山海奔腾。

这样两股强鸷气息交缠相斥,其实二人皆不好受。

尤其周遭信香略逊一筹的众人,无不在如此裹挟中艰难而立。

以及,城门下受天乾味道刺激而更残暴不仁的鬼士们。

再放任下去,不出片刻必将冲毁城门。

而厉云埃紧攥紫微针的一臂始终背于身后,虽从始至终未曾还手,却也拿定了主意,看司韶令已目眦欲裂的面庞,丝毫不肯动摇。

也在僵持间,随着耳畔惊呼四起,眼看已有暴怒的苍鹰兵借长戟之力飞身踏上城墙,仅差毫厘便要将关楼内将士扯下,其他鬼士们见状竟悉数如法炮制。

司韶令步步紧逼着,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将厉云埃压制。

“你现今拦不住我,”厉云埃再次后退避开,又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让江恶剑来?”

若换做江恶剑,自是可以轻易制止他。

但他是司韶令自幼一心守护的兄长,谁敢欺负,便要与谁拼命的世间最好的兄长。

他怎么可能指使江恶剑与他刀剑相对。

厉云埃显然也知晓他的心思,偏还故意问他。

司韶令不语,苍白面容间尽是濒临崩坼的疯戾。

他知道,厉云埃以性命相逼,是料定自己会为他而改变主意,可自己一旦真的让这些鬼士进入南隗,对方既是说得出,也做得到。

他这位兄长,从来不是像外表看起来的柔软,他早该料到。

也尽管厉云埃腿脚有疾,又不愿伤到司韶令,一路难免磕绊,甚至躲闪之下几度摔得狼狈,可惜司韶令丹田俱毁,再是强弩,也逐渐力不从心。

终还是双目赤红,只见他再向厉云埃开口时,颈上青筋几乎迸裂。

“为什么?”

缕缕腥甜再忍不住从喉底呕出,也一同牵扯司韶令胸腔内轰鸣翻搅着,沉积已久的怒恨。

仿若终不是后来孤寒的敕风堂堂主,他终究停立在无处可藏的天日下,难掩悲怆。

“你也要这样逼迫我?”

“我不过一介失了武功的瞎子,江恶剑更没有一日不被世人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