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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212)

作者: 李狗血 阅读记录

“我妹妹自幼性子顽劣,粗鄙乡野,不懂规矩,不喜束缚,与公子有如云泥,恐怕会让公子失望。”

而面容紧绷,司韶令开口间额头竟有青筋迸颤,已然极力忍耐。

“又不是选妃,”谁知对方依然嗓音安稳,甚至藏了笑意道,“有本事的人大多性情真挚,倒也无妨。”

“至于不喜束缚……那怎么会被一个人束缚了十几年?”

“……”

“眼下那人既已身故,此后山高水长,你怎知她还会再拘泥于情爱,而不愿入我这金池?”

“……”俨然已听出对方不加掩饰的决心,半晌,司韶令仍不甘道,“她不是池鱼。”

对方却又一笑:“那要看池子有多大了。”

“可惜你丹田俱毁,又代替不了她。”

也直到男子这最后一句看似无奈的话落下,司韶令紧攥在膝前的几指蓦然松开。

像倾覆的山海将他满身气力眨眼扑尽。

原来如此。

他先前那句——恰好。

——恰好,你当年没有金菩提,才导致丹田俱毁。

若非离开江寨后已成废人,那么本该被收在对方左右的,就是自己。

所以他才对自己说——该庆幸。

“放心,”而对面之人像是再无开口之意,此刻又举了水葫芦悠然仰头,这回出声的,是那叫阿旌的女人,“有我家主子在,不会让令妹受委屈,公子只管在北州早日取得成丹,待回了南隗,还可与令妹经常相聚。”

说着,阿旌做了手势,示意司韶令与对方的谈话已结束。

司韶令沉着脸走出马车时,一眼看到不远处淡定望来的厉云埃,明显也已知晓全部。

还未开口,只听那阿旌又道。

“公子实在不必担忧。”

“令妹在青邺行事谨慎,至今无人知晓青焉已死,于南隗功不可没,我家主子是真心赏识她。”

司韶令闻声又一顿。

突然想起,青邺失了王上,定要再立新王。

而青冥的死有目共睹,青焉却不同——她被江恶剑杀死在自己的冰室内,从始至终不曾败露,唯一知道此事的,则是已死的青冥。

那么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正是青焉。

南隗完全可以命人继续代之,再一步一步寻找合适时机,兵不血刃,顺理成章的吞下青邺!

“那若是……”已然领会了马车里心思深不见底的人行事之诡谲,司韶令只问道,“成丹一直没能炼出,又该如何?”

“半年,”未成想,那男子这时竟掀了帘,撑起一臂朝司韶令道,“若治不好,江恶剑也归我。”

“……”

霎时让几人陷入僵局的,倒不止因为男子猝不及防的威胁,也因司韶令顺着对方偏头的方向不经意看去,忽然扫见百步开外,那一道极为渺小却笔直的,正负手踮于树间至高处的身影。

是留在原地的江恶剑。

因司韶令的吩咐而无法离开十万鬼兵,但又实在对司韶令放心不下,遂站在原地附近一参天树顶,虎视眈眈的与这边相望。

也眼看着司韶令离他越来越近,踏着枝稍接连跃下。

待司韶令气息微乱地赶回去时,他恰好自最后一片叶间缝隙钻出。

而司韶令抬头看去,虽目光所及仍是四处灰沉,却好像又恍惚看到六年前,他们初见那日,江恶剑也是藏在树间,分明灰头土脸,与江寨污浊几乎融为一体,偏却望向他的那一双视线,清澄璀错。

这一次手中已无荆棘剑,他只微微张开双臂。

第211章 春来(正文完)

半年后。

东风破冻,三月春来,不同于南隗弥漫街头的烟柳小雨,北州已是暑热难耐。

司韶令从鹤苑——即曾经的苦笼离开时,接近晌午,掌心残留着新生婴孩的柔软生机,一块小小襁褓,将灰黯视线裹得盎然。

那是阿律的妹妹阿素不久前才诞下的婴孩。

当初那些坤奴们唯独将怀有身孕的她留下,叫她藏在苦笼,无论如何也不要离开,也就仅有她与腹中孩儿得以保住了性命。

如今北州彻底合并南北庭,几乎所有宫帐都被重新安排,唯有苦笼,除了改名为鹤苑之外,萧临危仅是命人修葺一番,尽可能的保留了原本的模样。

厉云埃每日依旧一早前去,也不带侍从,独自打理着那片曾倾注了坤奴们心血的土地。

意外的是,萧临危虽夜晚与他同帐,却始终没来得及再踏入这里半步。

因王庭重建后过于繁忙,原本的四营目前也仍未恢复,萧临危白天几乎不离教场,亲自监督新兵训练。

也尽管现在无人不知北州王可率领十万鬼兵,就连当时的北庭也是听闻他带着十万鬼兵归来,纷纷吓破了胆,不攻便破,但萧临危不可能将此后的命运继续赌在这实际上非他可控的传闻上。

自从半年前的动乱过后,他更一改整个北州曾对地坤的贱视,很快推出新令,即地坤也可参军,与其他待遇无差,并专门为地坤设立新营,命名为——芒刀。

因而对萧临危来说,比以往还要日不暇给。

与江恶剑一同留在北州这半年,司韶令便不时过来鹤苑,偶尔兄弟两人连话都没有一句,只顾埋头锄地。

虽无力再持剑,好在干起农活一如小时候娴熟。

而若搁往常,江恶剑定会寸步不离地也跟着他一道,眼下之所以不在,是因为正躺在帐内昏睡。

两日前,炼丹司再次炼出新一批解毒丹药,但服用后需睡三日才可醒来。

算算时间,再过一日多两个时辰便该醒了。

这样的尝试半年来其实已重复了几次。

毕竟谁都无法保证结果一定成功,便每每以失望结束,越是到后来,司韶令反而不像最初几回守于一旁,甚至总要故意在外耽搁一阵才回去。

今日回去之前,他要再去一趟炼丹司取香。

这一次不止有内服的解药,又多加了一道熏香。

也是祁九坤突然想起北州也极擅制香,无论是曾在战场大杀四方的毒烟逑,还是被刺入鹰印以驱赶毒虫的异香,都属于北州独有,不如辅以一些不益内用的药物,内外兼施,或有奇效。

于是熏香已快用完,司韶令一离开鹤苑便去了炼丹司。

依然是红粟山。

皆以为在那里遭遇过后,萧临危会另建他处,但他只将所有坤奴葬于唯有王室方可死后进入的鹰陵,并未再兴师动众的重新择地。

也是在清理此地的过程中,另一件险些被忽略的细节才得以被发现。

有十余名青邺兵,原是死于蛇毒。

按理说,他们皆是有备而来,早就在北庭的协助下无需顾忌任何毒虫,可还是有人被咬了。

只有一种可能。

那是一条不惜忍受痛苦也要取他们性命的毒蛇。

——乌珏。

那一条曾在南隗无意识下咬伤萧临危的凛黑蛇蛊。

它自小被萧临危养在身边,已有二十多载,萧临危并未处置它,但也从那之后不再允它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