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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5)

作者: 李狗血 阅读记录

直至半炷香的功夫过去,整个屋内已彻底陷入漆黑,江恶剑夸张打了个哈欠,身下森凉的触感终于停住。

他啧啧道:“原来五年没见,你就长了这些能耐——”

却并未结束,长剑敛起,紧接着带有少许温度的指尖像在检查成果如何,忽地摸黑擦过他异常光溜的地方。

指腹与剑刃截然不同,像密集又被风吹散的雨点,柔软强劲,胡乱落下的同时,也弹去残留在上面的碎屑。

“嗯……”

竟激得江恶剑一瞬忘却周身疼痛,所有感官清晰而可怕的集中于那一处,霎时便夹紧了双腿。

兴许这没能自控的惊喘过响,江恶剑自己也吓了一跳,心知需赶快调侃些什么,偏脑内轰隆,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思绪飘飞间,司韶令已自他瑟瑟紧箍的腿缝抽出几指,转身下地。

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传来,整个屋内蓦地暖光弥漫,映出江恶剑此时委实有些好笑的光秃模样。

江恶剑耷下眼帘,隔着不远处摇晃的火苗,视线下意识追随正以竹签挑拨灯芯的细长指节,又强行移开。

他咧了下嘴,打算开口挽回些气势,谁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像特意等着屋内这缕灯火。

“阿韶。”

门外传来清软的轻唤,一听便是司韶令的兄长。

几乎毫无迟疑的伸腿勾过那堆被撕烂的破衣,江恶剑艰难以脚撑起,可惜衣物早已碎成一段段,根本无法遮挡身体。

而抬眼对上司韶令仿若高高在上的斜睨,江恶剑腿上动作一滞,冷嗤着干脆全部踢开。

他翻了个身,只压住刚被剃得干净的几处,翘臀塌腰,大言不惭地笑了笑。

“这个姿势,你兄长会不会喜欢?”

司韶令便走过去,猛然扯起他身下床褥,顷刻将他卷了几卷,只露出颗仰面朝上的脑袋,以及仍与发髻一起绑在头顶的双手。

冷道:“他喜欢这个。”

待厉云埃进来时,向来淡然的表情果真一顿。

司韶令问他:“像不像你喜欢吃的如意蛋卷?”

“……”

短暂的沉默,厉云埃俨然没兴趣追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而是浅声正色道:“那孩子身上的寒疾已有很多时日,先前又情绪激动,病情加重许多,大夫才给用了药,说今晚会有些难熬。”

“有这么严重?”

司韶令开口的同时,却目光收紧,将不远处江恶剑倏然一动的耳尖也收入眼底。

厉云埃点头:“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

“那都不关我们的事,”刻意忽略厉云埃投来的诧异目光,司韶令一边语气骤冷的说着,一边行至门口,打了盆清水过来,“我们已经救她一命,剩下的看她自己了。”

江恶剑正侧耳倾听,却不等听见厉云埃再说什么,随着几下水声翻搅,一块充满清冽气息的帕布突然砸下,将他微蹙的眉心狠狠抹开。

忙敛了神色,他摇头晃脑地躲避:“又他奶奶的干什么?”

“脏。”

帕布被有力的掌心挟着反复在他脸上蹭抹,不一会儿便强行擦去尘污,露出原本清逸俊俏的大半张脸。

脸上拼命隐藏的所有情绪,这下也看得更为清楚。

“明日她若有好转,我会找个愿意抚养的人家送去,你只管顾好自己的身子,别再操心些不相干的人。”司韶令并未转身,但明显是与厉云埃说道。

厉云埃:“明日不行,她病情太重,定是要休养些时日才好。”

“那也不需你照顾,医馆不是有大夫?”

“大夫年迈,应忙不过来。”

“你也不年轻。”

“……”

“她既然没了至亲,迟早要学会自己活着。”

司韶令边说边继续擦蹭江恶剑的额头,目不转睛看掌中的人尽管极力装作冷漠,却听了他与兄长一番话后,仍不可抑制泛红的眼尾。

他眼里看到的自是只有一片灰白,可江恶剑的脸现今干净无尘,眼底那一圈圈晕开的浅痕必然躲不过他的细致审视。

“……”厉云埃则盯着司韶令一反常态的模样,并未猜到具体原因,却也没与他再争辩,只想了想道,“那我今晚先在医馆住下,明日再来找你。”

“不必,”谁知司韶令又生硬道,“你安心睡在我这里。”

“阿韶——”

“一个没人要的孤儿,以后还有的是苦头吃,你这般在意她干什么?又不能一直养在身边。且她今晚能否熬过去……还不一定。”

薄凉而决绝的话方一落,不待变了脸色的厉云埃出声反驳,司韶令本欲继续试探的神情也是一怔。

原是他用力蹭着江恶剑额头最后一块脏污间,不经意碰触掌下那双看似坚垒的眼睫,竟好像陡然蹭到了星点湿迹。

厉云埃也罕见的沉了脸:“你今日总胡说些什么?”

“……那就随你吧。”

仅愣了片刻,倒很快的转了话锋,司韶令另一手覆过来,慢慢在抬起的掌侧摩挲着,像在确认刚沾到的那一小截湿凉并非错觉。

直到厉云埃转身离开,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火光摇曳,孤零地托着沉沉黑夜,眼前多了些空旷的清晰。

司韶令才又发现,江恶剑额头上的并不是什么脏污,而应是一块浅红的疤痕,由于与他身上其他剑伤留下的痕迹不太一样,遂一时没能辨认出来。

安静许久的江恶剑此刻却突然姿态滑稽的拱动,司韶令看他拱的艰难,微一抬袖,替他打开了些。

紧裹在身上的被褥终于变得松垮,江恶剑没再管它,就那么披着,在里头飞快的屈膝并拢,腰背挺得笔直,而后幅度极大的,朝前方司韶令一叩。

第5章 活着

敏锐如江恶剑,心如刀割过后,自然已能看明白,司韶令定猜出了什么,才会句句剖他肺腑,而他一时无察,更露出了破绽。

于是额头“哐当”磕在坚硬的床沿,倒也没觉有何屈辱,抬起头时依旧露出他两颗狡黠的虎牙,语气炽烈地叫了一声。

“主子!”

司韶令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是你妹妹。”

其实一旦心中生出怀疑,只需再稍一回想白日的情景便知,女娃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并不像是仇恨,尤其那几声微弱又不甘的“哥哥”,若非江恶剑紧随其后的故意扭曲,早该被人看出端倪。

而五年前江寨之事大多不堪回首,司韶令却仍记得他初到时,江恶剑的娘亲已怀有身孕,算起来那孩子的生辰,正应是攻寨前后间。

听见司韶令语气如此笃定,江恶剑目光只微晃了晃,又重重一磕,极为恳切道。

“你以后就是我的主子,说什么我都听。”

他的自尊早就化为不值一提的齑粉,只要能让司韶令高兴,叫声主子也没什么难的。

“……”

而本以为这般遂了司韶令的愿,对方应终能心情转好,江恶剑正搜肠刮肚地欲再添几句漂亮话,岂料司韶令居高临下的视线一扫,原本便没什么温度的房屋彻底雪窖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