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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66)

作者: 李狗血 阅读记录

原来那敕风堂鬼使先前带他离开时,仅告诉他会制造一点小麻烦来混淆青邺视线,并没有说要直接炸毁逆云帐。

而司韶令顺手接过砸在身前的铁锹,不发一言地同二人一起,在硝烟滚滚中极快地铲出所有菜和土。

着实想不到,他还是这样能干的敕风堂堂主。

江恶剑更心动了。

也当厉云埃安然带出那一箩筐的宝贝后,江恶剑毫不犹豫地朝另一方向的司韶令悄然追去。

所以眼下,仅有厉云埃一人如救世菩萨般现身在众人面前。

萧临危既然没有过问,其他人就算心下疑惑另外两个哪去了,却谁也不会自讨苦吃地多嘴。

更何况,他们这北州王的乖戾脾性,确实无人能预料。

“……”

厉云埃无声走至萧临危跟前,正看着如此兴师动众等候在此的他,难得面上有了细微温度。

萧临危双眸低垂,也终于看清对方冒着危险怀抱之物。

他嘴角忽地扯出嘲讽的一笑,分明极轻,却笑得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片晌,萧临危起身,蓦地抽刀砍过去,迎着厉云埃泛凉的眸子,将他紧紧护在怀里的箩筐碎为两半。

第62章 亲错

“穷酸。”

最终,萧临危这么对厉云埃道。

而厉云埃始终没有开口,只沉默地微抬起头,与他对视着。

眸光灰冷,如他身上沾满湿意与污迹的青白外袍,冒着与不远处热浪违和的寒气,额前几缕发丝服帖垂落,又被风吹出疏凉弧度。

他就那么看着萧临危,并无怒意,却也毫无波动。

就是这样的目光,与他幼时被掳到北州做人质时一模一样。

偏他明明是个温和的人,无论是飞扬跋扈的江恶剑,抑或他宫帐内的侍奴,一草一木,甚至他前一刻从逆云帐后拯救的菜圃。

唯独,这份柔软从不属于萧临危。

好像自他们年幼初见起,他与满腹城府的萧临危便相隔犹如眼前滔天火海。

也正是他这道似永远都不会将萧临危收留于眼底的视线,曾惹得萧临危在不甘之下,强行在他肩后刺下了自己的大名。

要他即便回了南隗,也铭记他给的耻辱。

他确实没有忘记。

“……”

良久,见萧临危没再说下去,厉云埃终于低垂了眼。

静静蹲下来,轻颤的指尖早已泥泞,一颗颗捡起满地狼藉。

无疑又引来萧临危不屑般的冷嗤。

“王上。”

却不待萧临危再说什么,一疾影蓦地纵身而来。

是玄蓟。

曾随萧临危前去南隗的亲信,也是江恶剑初在金羽驿醒来时,与萧临危谈话之人。由于同遭乌珏咬伤,虽已恢复,但至今脸上仍毫无血色,像苍白羸弱的鬼。

他眼下仍身着炼丹司的黧衫,俨然事出紧急,直奔萧临危身旁,刻意压低嗓音。

“丹引被盗了。”

丹引——自是炼丹最关键的引子,可以是任何事物,如在北州寻常可见的香料、毒虫,也包括一些其他动物的血,或者人血,还有凶残的,会直接以活人做引。

而炼丹司丢失的,实际是用江恶剑的血与其他所需材料尝试许久才得以成功的一颗香丸,本欲作为新的丹引,谁知就在刚刚逆云帐被炸毁间,不翼而飞。

萧临危闻言猛然抬眸,阴鸷朝司韶令离开的方向看去。

“立刻封锁南北庭出入口,你带三百飞隼兵去南庭西门,拦下青邺敕风堂二人。”

自萧临危继位后,北州兵力如今主要分属苍鹰、白鸢、云枭、飞隼四营,其中苍鹰仅受萧临危调遣,各个身手超群,身披陨甲可隔断他人信香压制,可谓刀枪不入,即半年前随萧临危守在金羽驿周围的百余精锐。

白鸢擅长骑射,凶猛刚勇,主冲锋破阵。云枭人数众多,且力大魁梧,近战可以一敌百。

速度最快的,则为飞隼。

而逆云帐方一出事,丹引便同时消失不见,最有嫌疑的明显是司韶令。

尽管二人有约定在先,但萧临危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

也就在玄蓟领命离去之际,他随后看向的,是厉云埃。

“王妃刚才消失那么久,一直留在逆云帐?”只听他毫无避讳地径直问道。

要不是厉云埃刚刚从火海脱险,萧临危最先怀疑的也该是他。

南隗不可能真的白送个王妃给他,他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厉云埃突然扭转态度,不仅迫于圣旨,定还有其他缘由。

而无论是南隗还是青邺,一直对北州最为忌惮的,唯有洗骨丹。

他当年炼出成丹一事,既然青邺王能派出江盈野来夺,南隗皇帝未必毫不知情,不过是为着平息边境战乱佯作未见,暂时与他联手。

半年前,他借着那几名在南隗境内遭害的北州鬼士提出联姻,表面看来是他既铲除了异己,又得了南隗势力的支持,好处皆在他手,但实际上,南隗也恰好能够让厉云埃来此时刻掌握关于成丹的一切行动。

他和厉云埃,终各怀心思。

所以这次丹引遭窃,除了青邺安插于此的细作,相比司韶令而言,反而厉云埃的动机更充分些。

“是在逆云帐,没有出去过。”

气氛僵持间,厉云埃已暂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笃定答道。

“一个人?”萧临危又问。

“嗯。”

“脱了。”

“……”

随着萧临危突兀的一句,厉云埃眉头微动,一时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

火势已在众潜火兵的控制下渐弱,不时飘溢的硝烟味道却好似更烈,熏得所有人气息焦灼。

跪了一地的侍奴更谁也不敢在此刻乱动一下,恨不能将自己埋进尘土。

“要本王亲自动手,还是其他人?”萧临危紧盯厉云埃愈发凛冽的脸,像是也在努力压制内心暴戾,“若丹引不在王妃身上,本王自会允王妃回去。”

“……”

厉云埃便默不作声地停顿片刻,终于站起身。

覆满泥土的掌心倒是没再犹豫,平静将披在身上的外袍拿下,奈何无人敢起身接过,他放在臂弯小心拢着,又去解了腰间泛着冷光的翡色带扣。

松开紧扎的束带,手上还算稳当地将衣物慢慢脱下。

直至他削瘦的肌骨挺直而立,即使沾了少许指间脏污,依旧霜白如月,腹背露出几道已极为浅淡的疤痕,悉数是他年幼被掳来北州作为奴隶时受下的鞭伤。

他仍没有迟疑,几指搭向身下仅剩的遮挡。

正面不改色地欲扯下时,却听萧临危冷声道:“不必。”

“把肩上的拆掉。”

于是厉云埃一顿。

当然听出,萧临危指的是他常年以布条缠覆的地方。

是他肩后的刺字。

就连当初萧临危因隐息丹被调换而发情的那七日,他同他无数次密不可分,抱他至最深处,也不曾挪开半分。

此时此刻,厉云埃望着萧临危不容反驳的俯视,也仅顿了须臾,便依照他所说,抬手将那处覆盖全部拆开,转身背对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