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恶犬(92)

作者: 李狗血 阅读记录

谁知厉云埃却一进去就激烈反抗,仿佛要下的不是汤池,而是油锅。

只觉他实在没见识,最后萧临危不耐烦的亲自给他踹下去,强摁着他喝了几口池水,又命人将总算蔫下来的他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

不识好歹。

是萧临危对他的第一印象。

尤其当厉云埃满头乱发被重新束起,露出一张仿佛换了个人的脸蛋,又不得不承认的是,尽管那半年间在北州的风吹日晒下人不怎么白皙,却仍遮不住他与生俱来的漂亮眉眼,目光里携着丝丝病态的冷淡,虚弱一瞥,比萧临危所见过的王庭中所有小孩儿竟都要好看。

结果没想到,萧临危不过心血来潮地伸手逗弄几下,腕子就出其不意的被咬住。

那一口虽很快被人强行掰开,却不知深浅,甚至渗出了星点血丝,气得萧临危恶狠抓住他还湿漉的发尾,一下下压着他,给自己嗑了十几个响头。

又双手绑在回帐的轿撵后,让他磕磕绊绊地一路摔了回去。

若非念及他对自己还有用处,怕要再扒层皮才能解恨。

如今对比之下,倒显得眼下的确“怜香惜玉”。

只不过萧临危说完,因着厉云埃依旧不语,不知在想什么,眼神里尽是让他极不自在的深冗。

以至于他在大步转向江子温之前,到底不甘地又扔下一句。

“一个没分化的残废,最好也少些异想天开。”

厉云埃:“……”

却破天荒地没有因这次一声“残废”而有何神色变化,厉云埃静静转身,同样朝江恶剑二人走去。

“哥哥……”

便见江子温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正趴在江恶剑肩头,一边模糊喊着,一边难受地呕了几声,偏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而江恶剑手足无措地轻拍她蜷缩的后背,看见萧临危手中汤药,下意识欲把人先还给厉云埃,毕竟她平时与厉云埃更亲近一些,想来由厉云埃喂她会快上许多。

不料他才一要拉下江子温紧搂他脖子的手臂,只觉滚热的小小身躯突然更用力地抱住他,口中颤抖发出的低唤也不由拔高,一声声“哥哥”,像走投无路的雏鸟,绝望落在他耳内,迫使他动作倏然僵顿住。

“她……”江恶剑皱眉望向厉云埃,“她以前……有过其他亲人?”

她向来只会笑嘻嘻地叫自己“阿哥”,确实还从未以如此语气叫过他,江恶剑心下莫名刺痛间,急忙反手安抚着,忍不住问道。

而厉云埃还未开口,一旁萧临危却看着江子温难熬的模样,俨然已等不及。

但眼看他径直拿药碗往江子温口中灌去,把江恶剑吓得连忙一躲。

幸而厉云埃同时伸手,颤巍巍地从萧临危掌间扶住药碗。

在萧临危陡然照去的不解凶光里,一手舀动银勺,轻吹几下,确定勺内汤药不再烫口,才小心撬开江子温的嘴角。

“……”萧临危冷嗤,倒没再说什么,只在厉云埃欲以另一侧受伤的手臂接过药碗时,故意避开,一副他定会打碎了的不屑神情。

厉云埃便就着他的手,耐心地一勺勺喂给江子温。

也让江恶剑更为惊讶的是,那汤药在他端来时分明事先尝过,一口已苦得他睁不开眼,本觉得江子温绝不可能轻易喝下,却意外的发现,她仿若没有味觉一般,就那么不哭不闹地喝光了。

唯有在江恶剑怕她呛到,强把她从肩头移至身前坐下时,误以为他要离开,连向来宝贝不已的皱巴破布都扔了,死死抱着江恶剑手臂,掉了两滴眼泪。

“她确实曾有一兄长。”

待江子温喝下药,重新安静挂于江恶剑身上,只见厉云埃突然开口。

“……”

萧临危看着厉云埃随手将银勺放回自己手上空碗,脸色一沉。

然而没人注意。

江恶剑只闻言问厉云埃道:“那她兄长在哪?”

“被你杀了。”

却忽听萧临危阴森道,端着空碗出去。

江恶剑:“……”

第87章 刺客

一连几日,江子温几乎不曾离开江恶剑的怀抱。

好像若没了江恶剑,要比她身上正遭受的疼痛更令她无法忍受,一双不怎么有力气的小手始终紧攀着,连睡着也不肯松懈。

而厉云埃被萧临危“重伤”的消息已传的沸沸扬扬,萧临危又撤走了帐内所有侍奴,江恶剑便借着照顾这一大一小,再没有回去自己宫帐,只整日抱着江子温憩于床边矮塌。

“我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夜里,一豆微弱烛光堪堪笼着几人,询问了诸多与江子温兄长有关的问题都没能得到答案,江恶剑抓心挠肝间,最后又不死心地问道。

只见卧床良久的厉云埃终于动了动,在江恶剑期待的目光中微微抬眸。

开口道:“杀过很多人。”

“……”

“但很可怜。”

“啊?”

江恶剑一愣,难道自己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最可怜的是,你并不可恨。”

“……”

厉云埃一番话说得深邃,又像什么都没说,江恶剑无疑被绕得没了声音,抬手忍不住再从眼前银盘揪起一颗葡萄,面目狰狞地吃下。

丝丝甜爽化入满齿,像清凉甘露稍微浇灌他近来愈发焦灼不已的心。

吃的自然还是进贡的那些葡萄。

毕竟耗费无数人力才运送至王庭,全部扔了实在可惜,厉云埃干脆让江恶剑捡来了自己帐里,反复清洗,好在毒粉悉数沾于外皮,里头果肉仍可照常食用。

虽不再新鲜,意外的仍十分可口,连厉云埃初尝时也是一怔,随即若有所思的一连吃了些许,俨然无一颗如萧临危口中的“难吃”。

此时已被他们二人吃得七七八八,仅剩孤伶的一串。

不过,更让江恶剑心情复杂的,实际是厉云埃为了佯装与萧临危彻底决裂,简直做足了准备。

自萧临危一走,他就找出了江湖中人用于易容的假皮,经他颤巍巍的修剪描摹,再与皮肤相贴,竟出奇逼真,鼻青脸肿的模样让江恶剑再三观察都难以分辨,若非亲眼目睹他乔装的过程,难免也要唏嘘萧临危下手过重。

而原本赏心悦目的一张俊脸变得让人难以直视,厉云埃倒依旧淡定,即便并无他人,每每动作时,仍一副快要撒手人寰的架势,辅以他本就不怎么利索的手脚,整个人如一吹就破的薄纸,江恶剑碰都不敢碰他一下,很难不入戏。

只不过,戏已演了快五日,倒始终没见有人前来。

难不成哪里露出破绽了?

还是对方根本就不打算再对厉云埃出手?

江恶剑脑中混乱地又想了片刻,眼皮终有些发沉,就那么一边轻拍怀里的江子温,一边坐着闭了眼。

这姿势按理不易睡着,但不知为何,像早就烙进骨子里的熟悉,几日下来他都是这般休息,并不觉得有一丝疲惫。

一旁厉云埃也再不开口,只剩昏黄烛火无声摆动,鼻间萦绕独属于北州的鹰香,朦胧托着与平时毫无两样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