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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意仰望(185)+番外

作者: 文笃 阅读记录

“那走吧?”裴慕西看着她说。

裴斯云摇头,“再等一会,那边现在人多。”

裴慕西动了动唇,想说人多不更加需要去排队吗,但裴斯云先开了口,

“你准备怎么和你沈阿姨交代?”

这让裴慕西怔了几秒,她倒扣在膝盖上的手颤了颤,然后故作镇定地说,

“我之前问过沈阿姨,她好像对同性之间的感情并不反对,夏糖的小姨妈不也是和她的大学同学在一起很久了吗,听沈阿姨谈论她们的感觉,沈阿姨很喜欢她们两个……”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能盯着自己覆在膝盖上的手背发着愣,然后仰靠在医院的长椅上,盯着灯光上聚集的最亮的那个小点,难过得没能继续说下去。

因为她和裴斯云都明确地知道,如果她想和夏糖在一起,最让沈梦丹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

“夏糖是个很好的小孩,她的确值得喜欢,她对你的喜欢也足够让你产生这种感情。”裴斯云开了口,“但你要知道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才刚刚成年不久,我前阵子听你沈阿姨说夏糖下半年就要出国,到时她会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她现在对你的喜欢可能是真的是热切的,是她十九岁时所能给予的最热烈的喜欢,我并不怀疑这一点,但你也应该要想到,也许过几年她见到让她更喜欢的人,也可能会真的不喜欢你。”

说到这里,裴斯云看向她,“你确定以你现在的心理状况,已经准备好接受这种风险了吗?”

裴斯云提到了她的心理状况。

裴慕西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她过分地依附夏糖,等夏糖需要去往更好的未来时,她是否能承受住这个后果。

裴慕西并不确定自己能否承受住,可她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于是她攥紧自己的衣角,凝视着裴斯云,发出声音,

“我也担心过这个问题,但现在我好像已经想清楚这个问题了,与其因为担心而不敢去触碰,还不如坦坦荡荡接受,与其觉得她迟早会抛弃我去往更好的未来,还不如提前做好准备,让自己成为那个最好的未来。”

她这番话里蕴藏着极为大的决心。

裴斯云显然也感知到了这一点,静静地凝视她好一会,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波动,最后将她的包塞到她手里,消瘦的手指蜷缩回去,

“那你起码得证明你是一个健康的人,你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早有预谋,作为一个一直陪伴在夏糖身旁的邻居姐姐,你从未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引导过未成年的夏糖去做些什么,你也不会拖夏糖的后腿,不会阻止她成长成为灿烂的自己,永远不会站在夏糖的对立面,直到你能让你沈阿姨觉得,你会是夏糖经历一切成为一个完整成人之后的选择……”

说到这里,裴斯云顿了几秒,眸光闪烁几秒,才继续往下说,

“而不仅仅只会是她十九岁时的选择。”

-

从医院出来之后,已经是下午,裴慕西反复回想裴斯云和她说的那番话,实际上,裴斯云一直是一个很寡言的人,不会对她的事情发表过多言论,可今天,裴斯云说得已经有些多,也很有道理。

作为家长,这的确已经是裴斯云所能给她的,最好的引导和劝慰,以及帮助。

这让裴慕西突然想到裴斯云给自己约体检的用意。

她一直觉得裴斯云的想法向来古怪,从来都让人琢磨不透,可现在她却发现一件事。

原来裴斯云和南悦斯很像。

兴许是她们三个都很相像,在他人眼里实在是不可理喻,但实际上,她们都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想法,并试图寻找到最周全最完整的解决路径。

她们像是,与生俱来的一家人。

看起来矛盾很大,却从来都很相似。

恍惚着到了家,裴慕西又看到了自己停在院子里的车,鬼使神差的,她坐了上去,坐在驾驶座,凝视着车前的一切,看到了那只坐在车后座绑着安全带的□□熊。

南广是一个连冬日也很温暖的城市,拥挤的阳光从车窗玻璃透进来,仿佛致力于铺满她身体的每一个缝隙。

下意识地系好安全带,手不自觉地就放在了方向盘上,指尖不停地摩挲着,试图在这辆车里寻找到什么落点,怔怔地从后视镜里和后座上坐着的□□熊对视。

不知坐了多久。

裴慕西深深呼出一口气,将自己的包扔到副驾驶,包里的东西瞬间倾泻而出,有几份她没见过的文件撞入视野。

思绪停住,白色干净的纸张在阳光下染成金黄。

她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将那几份倒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文件一一拾起,便很清晰地看到了文件的内容。

一份存款证明,从她出生到现在,以她的名义,每个月都有一笔存款存进这个账户,每一笔都是她的生日数字,第一笔来自1997年的9月,裴慕西出生于那一年的9月16日,这是那一年的中秋节,所以她总是不理解,为什么出生在中秋节的自己,一出生就被迫和家人分离,甚至会只有爸爸没有妈妈,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怀疑自己是否是带着厄运出生,所以她不喜欢圆月,直到后来被南悦斯不停地拉着在露营车顶上看月亮,过中秋,给她过生日,她才开始喜欢月亮。

一份均衡饮食的食谱,上面一丝不苟地将她每天需要补充的营养成分制成了表格,并将每个菜的菜谱绘制在上面,包括每餐需要进食的份量,最佳的进食时间,四个季节最适合吃的水果,以及一天最好喝多少牛奶来补充蛋白质,严谨得很像是裴斯云的风格。

一份是南悦斯的房屋赠与合同,南悦斯曾经在某一个时期被派去做过几次战地记者,虽然每次只有几个月,亦或者是几十天,虽然现在的战地记者已经不似以前那般危险,虽然南悦斯已经被外派过好几次,但南悦斯仍然还是每一次都做了万全的准备,写了遗书,拍好了遗照,甚至安排好了身后事,当时裴慕西觉得南悦斯有病,也觉得自己要是接了就默认南悦斯回不来了,于是怎么也不肯在这上面签名,后来南悦斯每一次都安全回来,裴慕西便把放在抽屉里从未挪动过的合同扔回给了南悦斯,南悦斯当时笑得讨好,说是再也不做这样的事,可到底她还是将这份合同留了下来,甚至留给了裴斯云。

一封信,来自南悦斯,写给裴慕西。

南悦斯死了三年,裴慕西从未听说过她曾经给自己留下过这样的信件,可这封信仍然还是被裴斯云塞在了她的包里。

她有些迫切地想知道南悦斯会在信件里写些什么,可又莫名有些不敢面对,但她知道自己必须面对。

深呼吸几口气,她用着颤抖的手指拆开了信件,信件上的字满满当当,仅仅只是做一个小小的准备,南悦斯却仍然还是用了心,一字一句地诉说着自己的情感:

嘿,小裴。看到信的时候不要讶异,其实你不知道,我每次外派去战地,都会给所有熟悉的人写一封信,只是这些信件都会被放在妈妈手里,她会替我处理所有的信件,在适当的时候交予为我悲伤的每个人,所以如果这封信被你看到的话,代表我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