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帝(50)+番外
结果……真没找到。
在秦庄襄王离开之前，他和赵姬的确住在质子府，可那时他才一岁半，燕丹比他还小一岁，谁会把个奶娃娃送去当人质？
那是去当质子，还是让人当奶妈的？
燕丹既然能说出他和“赵政”之间“青梅竹马”的过往，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们在被赵国宗室的欺压下，互相扶持，患难与共……
嬴政皱起眉来，胃有点疼。
他并不反对也不在乎别人的感情如何轰轰烈烈感天动地，对象是男是女也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是当自己的名字被拉去和燕丹放在一起，还加上了个“因爱生恨”，“爱之深恨之切”的刺杀理由，就让他十分反感。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跟燕丹有过什么交往和感情，就被“渣男”了，换了谁也不会欣然接受。
更何况，燕丹派荆轲行刺，真的是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前世他若是真的因为这个原因挂了，到地下知道实情后，说不定会被气得再回过来，揪着燕丹让他瞪大眼看一看，自己是那个“欺骗”了他感情的嬴政吗？
可现在，那个“嬴政”销声匿迹，燕丹却曾经接到过他的信，还是在“洛阳纸”出现以后。
如果燕丹没有说谎，那个“嬴政”依然存在，甚至就潜伏在他周围，知道他现在的一举一动，才能骗得燕丹死心塌地。
如果燕丹说谎……嬴政面无表情地想：病成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坑爹吗？
被坑了的爹燕王此时此刻，就后悔不已，他怎么就相信了姬丹的鬼话，居然以为秦王政会看上那个弱不禁风的儿子，会为他空置后宫，不立后妃。
这种深情得堪比烽火戏诸侯的昏君人设，怎么可能是秦王政？
这下好了，原以为立姬丹为燕太子，就能抱上秦王政的大腿，没想到秦国前脚灭了赵国，燕王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后脚就被李牧和王翦打到家门口了。
姬丹那个白痴还幻想着他的“政哥”会接他入咸阳宫，咸阳是到了，只不过没能进宫，就先下大牢了。
恨归恨，气归气，可真看到儿子浑身伤痕气息奄奄地被送回来时，燕王还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汗，却又不知该如何替他疗伤。
“我早就跟你说了，秦王政不是好惹的，你居然还敢去招惹他……”
“呜呜……”燕太子丹牙关紧咬，眼神呆滞，只能发出绝望的悲泣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盖聂不知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让他的痛感放大了许多倍，每一次鞭挞都能让他痛得死去活来，偏偏又无比清醒。
他们告诉他，嬴政在赵国为质时才一岁多，在嬴异人逃回秦国后，赵王下令追杀赵姬母子，他们便隐姓埋名藏于山野农户之中，根本不在邯郸，更不可能在质子府，跟他一起当什么质子。
他在外胡言乱语破坏嬴政的名声，说的那些话，无论是赵人还是秦人根本不信，分明是个狐假狐威仗着秦王政名义夺得燕王宠信，才被封为燕太子。
现在居然假话说的多了，连自己都信了，还敢找上门来见秦王政“叙旧”，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燕太子丹如闻霹雳，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在邯郸时见过的那个人，曾经同甘共苦相互扶持，甚至……他悲痛地闭上眼，那绝不是今天他所见的秦王政。
他们说他骗人，说他痴心妄想，可谁又知道，真正对他致命一击的，是那个被他寄托了无数希望和梦想的人，竟然是个虚假的泡影……
“丹儿！丹儿你说句话啊！不要吓父王啊！”
燕王见他只是流泪，张着嘴又说不出话来，吓得手忙脚乱。哪怕对他有怨愤，可他现在身边只剩下这一个儿子，若是连他也没了，那等着他的，将是如何悲惨的结局，他简直无法想象。
“吵什么吵！再吵就出来挨板子！”
外面的狱卒被他的叫声惊动，过来狠狠地踹了一脚牢房的栅栏，瞪了他们一眼，骂骂咧咧地走开。
“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王太子吗？燕国都没了，阶下囚而已，早晚被拉出去五马分尸……”
燕王这下不敢再叫了，只能默默地替燕太子丹擦着眼泪，可自己却已经忍不住老泪纵横。
养尊处优一世，临到老了，却要遭受这样的折磨和羞辱，让他情何以堪？更可怕的，是啊狱卒所说，被拉出去当众五马分尸或者剐刑……燕王打了个寒颤，他是燕王，是姬氏后人，可杀，而不可辱。
“丹儿……父王无能，没有保住燕国，对不起列祖列宗，也累得你受苦……如此活着，生不如死……不如死……”
燕太子丹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惊恐地望着燕王。
他想说不要，可依然无法发出声音。
燕王伸手盖住他的眼，不敢看他的眼神，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在此刻死去，或许还能在他心里保留一个王者的模样，而不是被折磨得失去尊严，狼狈地在众人面前被摧残至死。
他感觉到手心的湿润，知道儿子在落泪，在哭泣，看着他颤抖着的血迹斑斑的身体，他另一只手放在姬丹的咽喉处。
那纤细的颈项，如同天鹅一般，似乎只要稍微用力就会折断。
这个儿子，自幼就被他送去赵国为质子，受尽折磨和屈辱，却能够靠着自己的机智在两国交锋之际逃回燕国，甚至帮着燕国联络秦国，阻止了赵国的步步紧逼。
那时燕王曾以他为傲，这样一个姿容俊美才学出众的公子丹，毫无侵略性，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王公贵胄，无不交口称赞，以与他结识为荣。
秦国强势攻伐诸国时，姬丹大肆宣扬自己与他的旧情，让所有人都以为秦王政会对燕国网开一面，燕王也曾担心过，但姬丹总是信誓旦旦地安慰他，嬴政曾许诺，若是各自归国成为太子，必将永世为盟，绝不侵犯。
然而，儿时的诺言，姬丹信了，却不知当今的秦王政，根本不是当初的那个“赵政”。
错是姬丹犯下的，若是以他的人头向秦王请罪，秦王能放过他吗？
燕王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方才狱卒那阴森可怖的声音，犹如招魂的恶鬼般萦绕在耳畔。
“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父……王……”姬丹的喉间一痛，像是有什么关窍被打开，他终于可以发出声音，“秦王……秦王不是嬴政……是假的……是假……”
他的话还没说完，覆在眼上的手被拿开，那一瞬间，他看到了燕王惊惶恐怖的眼神。
紧接着，两只手都扼在了他的颈间，所用的力道奇大无比，生生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给截断回去。
“父……”他艰难地想要阻止，手脚挣扎着，却根本无力拉开燕王的手。
“丹儿……你不要怪我……不要怪父王！”
燕王终于明白姬丹错在哪里，可问题是，不论当初的质子赵政是假的，还是现在的秦王政是假的，都不是身为国破家亡阶下囚的他们可以说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