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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128)

“嗯……”法尔刻深思熟虑,了然地问,“也就是说,蹄铁是象征你的印记了?”

“啊?”余梦洲傻眼。

马群的耳朵全都支棱起来了,眼睛也亮了。

军锋呼哧哈哧地甩着尾巴:“专属印记?好诶!”

“啊不是啊!不是什么‘专属印记’,不是的!”余梦洲慌乱地辩解,但是场上已经没有马听他的澄清了,都在叽叽喳喳地狂热讨论,法尔刻慢慢地说:“我想,我们可以把蹄铁的获取提上议程了。”

余梦洲心累地叹了口气,给血屠夫拆掉了剩下的绷带,把剩下的三个蹄子铲了,又上了一层护蹄油,才拍拍魔马的肚皮,让它撒欢地参与到关于“专属印记”的探讨小组里了。

他收拾好工具箱,坐回自己的床铺,马群误解了蹄铁的用途,那就让它们误解吧,比起他眼下的烦恼,这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法尔刻安静地跟随着人类的脚步,只要它愿意,穿过阴影的步伐,能比溶于土地的一滴血还要寂然无声。

它卧到距离人类不远处的地方,看到他陷在它为他搭建的小窝里。

绚烂的丝绸,来自蜘蛛行者的杰作,深红的美酒,则是地狱巫师珍藏的佳酿——这么看来,洗劫行宫完全是值得的,鲜艳的丝绸衬着人类的皮肤,使他看上去更加可爱了。

只是,他在忧愁什么呢?

“你在担心。”法尔刻开口道,“为什么?”

余梦洲被它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举起工具箱,“药和绷带要用完了,我不知道要去哪找。”

法尔刻很诧异:“这点小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用的药,你们也不知道要去哪弄啊,”余梦洲说,“这都是我那边研制的产品。”

“说到这,你的工具……”法尔刻欲言又止。

在恶魔眼中,那些修理的用具在脱离了余梦洲之后,就显得黯淡无光,但是被他拿在手里的时候,却能放射出比火焰更加洁白,比岩浆更加耀目的光辉,“很不寻常。”

余梦洲笑了,他得意地拍了拍工具箱:“当然不同寻常了!它们可是我在……”

“不,”法尔刻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告诉我,也不要告诉魔域中的任何一个活灵,有关于你这套工具的信息。”

余梦洲讶然问:“为什么?”

沉寂片刻,法尔刻回答道:“因为,恶魔可以被自己不理解的概念杀死。”

“你要知道,恶魔是古老的造物,我们通晓万物,追逐着那些禁忌的知识,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永久地贮藏在我们的记忆中。每一只大恶魔,脑子里都有个天然的藏书室。我们知道得太多了,因此再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恶魔的生命。”

它加重了语气:“所以,‘不理解’对于恶魔而言,是一个致命的弱点。看到你拔除高耳的咒钉之后,我终于可以断定,安格拉的诅咒为何对你无效,就是因为你,或者你的身上,有他所不能理解的事物。”

余梦洲惊奇地说:“哇,那我岂不是可以轻轻松松地把他……”

“不行!”法尔刻严厉地说,“你一定不能抱着这样的念头,正相反,在所有的魔马解放之前,这个秘密务必要牢牢地守住。消息一旦传开,我只怕没有足以保护你的力量。”

哎呀,你真是一头好凶的马哦……

余梦洲张了张嘴,他想调侃,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在刚掉下来的时候……”

他把遭遇小恶魔的事跟法尔刻说了,“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可以拿着钳子,一下就把它们消灭干净,今天你一说,我就明白了,或许这套工具也是它们不能理解的东西吧?”

“小恶魔?”法尔刻抬起眼睛,“那不是小恶魔,那是惊惧小妖,最弱的魔物之一,你说它们看到了你?”

余梦洲点头:“不过在场的都被我消灭了,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应该?

法尔刻的目光柔和下来,对他说:“你好好休息,一会给你送点吃的东西。药的事,我们会想办法的。”

它站直身体,朝着外侧的洞窟走去。

恶魔不需要应该。

“——惊惧小妖?”高耳面对它的首领,其它魔马也好奇地围上来,“怎么了,有必要特地提起那群小害虫么?”

“隐蔽无声地去。”法尔刻沉静地吩咐,“这块平原上,不会再有惊惧小妖了,明白吗?”

高耳露出獠牙,暗影的触须在它身后缓缓地起伏,魔马的涎水滴流在地上,登时烧出了无法熄灭的黑红色火炎。

“是,我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余梦洲:*修蹄子,拥抱,甜言蜜语,施展世上最好的抚慰疗程* 谁是我的乖乖小马?

恶魔战马:*完全满足地融化了* 毫无疑问,是我!

其它恶魔战马:*试图用锋利的眼神杀死它,但是失败*

法尔刻:*感受人类坐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非常安逸地卧着,纵容自己的族群内斗* 哼,就让我们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第73章 暗空保护区(八)

余梦洲仅仅独自坐了片刻,一只马头便悄悄地探了进来。

他转头一看,只看到两只红光四射的眼珠子,自厚重的铠甲下窥视着自己。就算再怎么胆大的人,突然看到这对眼珠子,也会被吓得跳起来。

他的心脏骤停了一拍,随即,他就认出了这匹马的身份。

“朝圣?”余梦洲试探地叫道,“进来吧,怎么站在那里?”

——魔马“朝圣”,哪怕置身于诸多造型千奇百怪的同伴里,它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来的第一天,余梦洲就记住了它,因为朝圣从不开口说话,从鼻尖到马尾,都被尖锐的披甲缝合着,不露一点皮毛,能被看见的,唯有一双眼睛。

朝圣沉默地走进来,它远离了喧闹吵嚷的同伴,安稳地卧在余梦洲面前,背上驮着食物和珍贵的酒酿。余梦洲与它对视片刻,不知为何,他觉得朝圣的目光很忧郁。

他拿下食物的袋子,把酒瓶放到一边,想要摸一摸它的皮毛,触碰到的却是冰冷锋利的厚甲。

“怎么啦?”余梦洲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你是不是不开心?”

朝圣顿了一下,它看了看外面,又转向余梦洲,眼神幽幽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

余梦洲也偷瞄了一下外面,他压低声音,同魔马说着悄悄话:“它们吵着你了吗?”

朝圣沉沉地喷出一口气,动了动嘴唇,却将封嘴的铜环晃得叮当作响。它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深深地、可怜地望着余梦洲,那目光就好像含着泪水似的,差点把余梦洲的心都望碎了。

他扔下食物袋子,急忙抱住朝圣的脖子,也不管盔甲上的尖刺是如何刺人扎手,喃喃地对魔马承诺:“别怕,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除掉你身上的禁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