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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267)

他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忘记自己正与一位凶戾的魔神面对面。

饥饿让他昏头,厄喀德纳的美丽则令他失语。谢凝的老毛病再次发作了,自从穿越以来,无数人赞美,无数人拜服,在艾琉西斯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无比快乐的。谢凝以为他可以痊愈了,他心中那头贪婪的怪兽,已经被那么多的夸奖和肯定撑到膨胀,撑到爆裂,撑到再也不会饥饿了,可是,当他看着活生生的,睁眼游动的厄喀德纳,怪兽即刻死而复生,幽幽地从他心间抬起头。

你能得到他人的崇拜,倚仗的都是现代的画技,你自己的东西又有多少呢?它幸灾乐祸地咧嘴大笑,天赋配不上贪得无厌的野心,就会像你一样痛苦啊!

望着失声痛哭的人类,厄喀德纳茫然地转来转去,抓着自己的长发揪了揪,很想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愤怒和悲伤,逐渐叫诧异取代了。

人类并未害怕,不曾求饶,也没有像那些英雄和神祇一样,视他为万古的大敌。他的泪水散发出苦痛的气息,但这种苦痛不是失去爱人、朋友,或者儿女的苦痛,亦不是家国沦亡,遭遇不幸命运的苦痛,在所有的人类中,厄喀德纳从未见过这样的泪水。

“你在哭什么?”蛇魔好奇地问,唉,他哭得他的心都乱了,“停止你的眼泪!即刻将缘由告诉我,也许我能为你赐予真正的宽恕。”

见谢凝还是不回答,厄喀德纳就伸出双手,插到他的两肋旁边,把他像小狗一样抱着举起来,正对自己。

“怪人,”厄喀德纳稀奇地说,“你到底是害怕,还是不害怕呢?若说害怕,你敢当着我的面,旁若无人地哭泣;若说不害怕,你为什么一见我就晕倒在地上?我问你,昨天晚上,为我涂抹香膏,夸赞我美丽的人是你吗?”

谢凝头昏眼花,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厄喀德纳接着问:“那你怎么一见我就昏倒了?”

谢凝不做他想,蔫蔫地回答:“我饿了。”

竟然只是饿了!

收获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郁结之情一扫而空,厄喀德纳喜悦得双目发亮,在所有的欢欣雀跃中,他尤为庆幸自己的踌躇和宽容,使他不至于酿成大错,杀伤了这个珍贵的人。

他盘转蛇躯,将谢凝安放在自己重重环绕的长尾中间,一想到人类说的话全是发自真心,他就高兴得不能控制自己,连尾巴尖都竖起来乱颤一气。

唉唉,我要把他抱在手里,喂他吃小肉饼子,厄喀德纳快活地想,可是,他为什么哭泣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更新频率的问题,就是现在我没办法保证定时定点,为什么呢,因为我坐一段时间(通常是一个小时左右),就要去床上躺一会,因为刀口是竖着切的,而且位置比较靠下,我坐久了,就会感觉那里被折到,一站起来,展开身体,滋味会非常酸爽……所以只能是,写完之后马上放上来,跟大家说声抱歉了】

谢凝:*又渴又饿,吃力地逃跑* 我……我在跑……我在跑……

厄喀德纳:*神出鬼没地飘过来,采取恐怖片的出场方式,嗖嗖吹冷气* 嘶嘶,我发现你了!我要把你抓住,再也不放你走!

谢凝:*往上看,立刻昏倒* 嘎!

厄喀德纳:*大受打击,也想昏倒,但是忍住了* 难道你的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啊!我更要把你抓走,然后拷打你,折磨你!

还是厄喀德纳:*把谢凝抓走了,然后把他摔在软垫子上* 嗯!这是恰当的报复。

第143章 法利塞之蛇(九)

厄喀德纳嘶嘶地唤了几声,数条石雕的大蛇瞬间从王座上活动过来,无声地游向外面。

谢凝抽抽搭搭,再也没力气说话,没精神辩解。厄喀德纳缩短尖锐的指甲,摸摸他额头上的疤,又探手覆上人类的手,小心翼翼地捏捏细指头。

他的动作不带狎昵,仅是单纯的好奇。在他悠久的生命中,厄喀德纳从未心甘情愿地亲近过任何一个人类,更不用说与他们相处,而不伤害到他们。

他叫什么名字,是从哪里来的?

看他的五官面相,不像是奇里乞亚的住民,因着波塞冬的血统,这里的人强勇好斗,尽是高大粗拙之辈。他同样不像一些南方国家的人,而且,他的语言也是无人使用过的种类。

不管他从哪里来,他都是我的了,厄喀德纳暗暗地想,他的意志与贪婪的决心,比巍峨的高加索山还要不可动摇。

他注视着谢凝的发顶,在心中得意洋洋地高唱:我的、我的、我的。

很快,那些石雕大蛇就回来了,它们头顶着硕大的银盘,里面横卧着热气腾腾的烤肉,甜蜜熏软的无花果,以及一种用奶酪、面粉、蜂蜜和甜酒掺在一起调制的可口乳糕,银盘旁边就是金杯,里面盛着荡漾清澈的葡萄酒。

这些蛇平移着摇曳过来,任何侍者都比不过它们的迅捷和快速。谢凝嗅到食物的香气,精神为之一振,他的两腮发酸,不禁大量地分泌唾液。

厄喀德纳伸长手臂,为他撕扯滚烫流油的烤肉,放在自己的手腕和掌心,以供食用。

谢凝早饿得两眼发花了,哪管得了那么多,抓起来就往嘴里塞。烤肉太烫了,暂时挨不近嘴唇,他就先吸溜了两枚熟透的软烂无花果,又吞掉几块乳糕,咕嘟咕嘟地大口喝葡萄酒,方才转向烤肉这样的硬菜。

厄喀德纳见他吃相凶猛,心中升起十二分的高兴。直到谢凝塞得肚皮溜圆,再也吃不下了,他才叫大蛇将杯盘撤下去。

“唉,”他望着谢凝,热切地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

食水下肚,谢凝总算活过来了,他满足地抹抹嘴,摆脱了饿死鬼的状态。

……喂,我怎么坐在厄喀德纳的尾巴中间了?

既然饥饿不再严重干扰他的神智,谢凝缓过一口气,马上注意到了他眼下的奇怪处境。

他吃惊地望着身下环绕活动的蛇尾,妖魔的腥气,犹如糜烂腐败的花香,深厚地萦绕在他周围。谢凝发觉自己的后背正贴着厄喀德纳的皮肤,以及黄金珠宝的精巧棱角。

他立刻为这种不寻常的亲近感到毛骨悚然。

物种之间的差距,大于云泥的分别。作为普通人类,谢凝就像一只坐在恶龙头顶的兔子,应激反应都快出来了。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我出现幻觉了吗?

还是说,我又穿越了,这次穿越的是一个“谢凝与厄喀德纳相亲相爱”的神奇时间线?

厄喀德纳殷切地盯着他,面对这样一张脸,这样的身材和刺青,谢凝结结巴巴,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然而,他又不能忽视地宫主人的询问。

“我、嗯,我……”

磕巴到一半,谢凝竭力在脑海中抠搜适当的词句,来替换这个时空的语言,他忽地愣住了。

这时候,他才发现,从头到尾,自己与厄喀德纳沟通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的都是自己的母语,而不是这里的官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