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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嫁(17)

作者: 游瓷 阅读记录

栗延臻怎会没有野心?

方棠如今也不得不笃信,眼见不一定为实。

他知道栗家人绝非池中之物,也不是甘于屈居人下的狸奴,小小一处皇城困不住胸中藏龙伏虎的猛兽。栗苍志在北伐、西征、南下,抵御外敌,扩充疆土,若是有朝一日展露爪牙,中原必将迎来一场大变。

而栗延臻,方棠觉得自己如今还看不透这个人,他仿佛比自己的父亲还要深藏不露。

“御史大人这么喜欢看我?”栗延臻忽然扭头瞧着他,“回家我们上床再仔仔细细看,好么?”

方棠一甩袖:“不好不好!”

他牵着马逃出去,在路边迎上东宫的车辇,停下来低头拱手行礼。

东宫马车缓缓在他面前停下,一只细白的手挑开帘子,慵懒却散发着贵气的声音拖得悠长:“车下何人?”

伴读骑在马上,弯腰对着车里回道:“禀太子殿下,是左佥都御史方棠大人。”

“哦?”

那只手缩了回去,紧接着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从窗子后面看了出来:“方大人,今日也有兴致上山来赏雪?”

“是。”方棠回道,“臣方棠参见太子殿下。”

“方大人免礼了。”太子笑道,“今日初雪,山间景致美得很,方大人愿意与我同游么?”

方棠还没有说话,身后的栗延臻就已经走了过来,搂着他的腰往后一带,“臣栗延臻,问太子殿下安。”

太子的脸色顷刻间就变了,定定地望着栗延臻,目光在他和方棠中间看了个来回:“方大人,这是专程与少将军同游啊?”

方棠想解释,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太子这话倒也没错,他今天确实是跟栗延臻一块出来赏雪遛马的,自己刚刚甚至被迫将祖宗家训和圣贤书都抛之脑后,与栗延臻在溪边凉亭里厮混。

想到这里,方棠心虚地抚了抚自己斗篷下面褶皱的衣袍,用手盖住刚刚那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的地方。

栗延臻见他不知所措,便替他开口:“太子殿下,我带着夫人出来转转,刚才我家夫人觉得乏了,我正准备带他回府。”

“哦……那,那方大人和少将军就去吧。”太子尴尬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兴致了——驾车!”

方棠和栗延臻站在路边,看着车驾走远,不由得感叹东宫排场就是他人望尘莫及的,连赏个雪都是如此阵仗,朝中怕是没有第二个人可比。

栗延臻看着大路上飞扬的尘土,忽然轻笑:“以前只听说东宫聪慧,才智过人,如今得见,不过是空有才智的蠢人罢了。”

方棠一愣,问他:“这话什么意思?”

“夫人有没有听过公子玄瑛之典?”栗延臻说。

方棠自然知道这个,每每看到诗文古篇提及此人,皆是感叹天妒英才。玄瑛为千年前古明国太子,未及弱冠而亡。其弟昏弱而在其位,暴政滥刑,徭役苛税,三年后国民起义,古明国随即为敌国所破。

“都说若非玄瑛早亡,古明国不至于几世而亡。”栗延臻缓缓道,“夫人觉得呢?”

方棠见他神色认真,不由起了兴致,也是许久没人与自己探讨诗文典故了,便不假思索道:“我以为不然。太子玄瑛慧则慧矣,锋芒太甚且不知收敛,对才学在他上者多加打压,对在下者则不屑一顾,才引人嫉恨,以致招来杀身之祸。”

他说完随即反应过来,看向栗延臻:“你是说,东宫锋芒太盛了?”

“何止太盛,如此招摇过市,已经是恨不得把脑袋提在手里等人来收了。”栗延臻说,“龙生九子,虽说不是个个能担大任,但总有几个拔尖儿的。我从来都以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没道理东宫天生是东宫,庶子就永远是庶子。”

方棠似乎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另一层不同的意思,不由得出了身冷汗,沉声道:“话虽如此,可君永远是君,臣永远是臣。”

栗延臻望着他,轻轻地一笑:“夫人怎么出汗了?”

他说着就伸出手,给方棠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方棠握住他的手腕,盯紧他的眼睛,认真问道:“你,会不会也有异心?”

栗延臻没有说话,将他额上的汗尽数揩干净,又扑了扑他肩上的雪。

“栗延臻,你看着我。”方棠抓着他的手晃了晃,“你会不会?”

栗延臻垂下眼,双眸似乎两把低垂的羽扇,柔软和煦:“我,从未有异心,对任何人。”

方棠仔细体味他话里的意思,忽然笑了,无奈地松开他的手,叹气道:“是啊,你确实从未有异心。你的心只向你父亲,从未向过他人,又何来异心。”

栗延臻笑着摇头:“我对朝中夺嫡争端并无兴趣,若是非要觉得什么人能入我的眼,能配得上芝兰玉树、惊才绝艳这种赞誉的,也只有我家小探花了。”

方棠顿了一下,忽然翻身上马,低头望着他说:“不必,我也不敢当少将军这一句夸。回去吧,又起风了。”

作者有话说:

恨不得每一章都写贴贴……

咳,这章盐可不止亲亲了,嘿嘿嘿

第12章 军棍

下朝之后,宫门口的雪都被扫干净了,七八个宫人匆匆路过门前,大包小包提着东西,似乎是往东宫的方向去。

“太子殿下的婚事?”

方棠听着身旁同行的文官与他讲的八卦,居然才知道,原来太子殿下还没有娶妻,这些年身边一直是两三个侍妾照顾着。

“是啊,听说是太保大人家的二小姐,正当妙龄,尚未婚配,也是陛下说的亲呢。”同僚兴致勃勃道,“哎,说起来,方大人你也是陛下说媒,哈哈哈,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啊!”

方棠:“……”

果然又扯到他身上来了,看来这位从一开始跟他来讲这些,为的就是把话头引到他和栗延臻身上来。

“哈哈哈,陈大人客气了,哈哈哈……”方棠笑得尴尬,心想怎么还没到宫门口,再被盘问下去,就该进行到两人房中之事和不和谐了。

方棠眼瞅着宫门近在眼前,刚要加快脚步走过去,忽然看到从左前方的宫门里走出来一个人,穿深色官服,身旁只带了一个侍从,匆匆穿过甬道,似乎也准备出宫。

这人看着仪表不凡,只是衣着朴素,除了腰上一枚玉佩,几乎没见到什么可称得上华丽的缀饰,连随行侍从穿的衣服都打满了补丁,俭省到了极点。

“这是哪位?”方棠疑惑道,“似乎从未在殿上见过。”

身边同僚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哦,那是六殿下,淑妃娘娘所出。可惜自幼丧母,六殿下并不怎么受宠,甚少出入宫中,我也只见过一两回。”

方棠从前听说过六皇子,他在宫里做皇子公主伴读的时候,却从没见过这人,还以为早已有了封地离开皇城了,没想到今天倒是阴差阳错地撞见。

好不容易出了宫门,方棠一眼就看到栗延臻的车在路边等他,白盔白甲的少将军悠悠坐在车前,看样子是刚刚到城外劳军回来,又马不停蹄地赶来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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