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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嫁(19)

作者: 游瓷 阅读记录

“末将见过少夫人。”那亲兵说道,“少将军知道各位大人在这里赏雪,特意着人去宫里请了进士樱桃宴那日当班的御厨,给各位做些热食。炊具我也叫人从宫里运来了,还请各位大人今日尽兴。”

他说着,从怀中解下一个布包,里面是件狐皮大氅,正是方棠在府上常穿的一件,栗延臻特意让亲兵给方棠送来。

亲兵交待完也没多留,骑马便走了,估计是还有要紧军务,百忙之中被栗延臻打发来做这些杂活儿。

几人都有些怔愣,纷纷看着方棠,面面相觑:“方兰杜,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今日诸位在此一聚,你居然故意引这国贼来羞辱我们?!”

“不不,你们误会了。”方棠赶忙解释,“我并没有……”

“我等世食皇恩俸禄,断不与国贼为伍!”一人怒道,“兰杜,当初你被迫委身国贼,我们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如今你非但不铭记此等奇耻大辱,反而与国贼沆瀣一气,我看错你了!”

“对,我也断不能容忍与栗贼勾结!兰杜,你若不念同窗情谊,我今日便与你割袍断义!”

方棠不知所措,正要想办法怎么解释眼下这个局面,边上一个始终没怎么开口的同僚忽然出言劝道:“我相信兰杜,不可能勾连栗氏,这门婚事原本就是栗氏一族单方逼宫,兰杜何辜?”

说话的正是与他们共事的一位宗正少卿,名叫蒙易,为人刚直不阿,在同年进士中威望甚高,深得这群文人雅客的敬服。

方棠看了蒙易一眼,很是感激,无奈道:“事到如今,我不好多说些什么,只是我与列位一样,深蒙皇恩,当以报效陛下为首。方棠此心,至死不移。”

这番话的确是他发自内心所吐,并无半句虚假。只是有关栗延臻那部分,被他刻意模糊了过去。

眼见着这些人已然是醉倒四周、神志不清了,也没人会揪着他一字半句深究不放,这倒是让方棠松了口气。

他坐下来,喝着半凉的酒,只觉得尝不出曾经樱桃宴上的味道,眼下苦涩却要多一些,一如他心中的烦闷。

其他人兴之所至,边吟诗作乐边痛斥栗氏全族,首当其冲的便是刚刚遣来御厨的栗延臻,被这些人狗血淋头羞辱了个遍。方棠在一旁并不说话,只是静听,心中却百般不是滋味。

他知道栗延臻其实并非他们所咒骂的那般不堪,然而现如今他的立场,却是半句话也难以插上。

此时此刻浮现在他眼前的,却只是栗延臻负伤站在院中,替他修剪寒梅的模样。

方棠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的酒,只觉得喉头发苦,难以言喻的辛辣一路闯进他的五脏六腑。

在他人生的第十六个年头,心性坚定如松石坚竹的方棠,居然第一次生出了逃避的心思。

第13章 做戏

方棠回府时醉醺醺的,几乎是整个人趴在马上,好在坐骑识途,一路驮着醉后人事不省的方棠回了栗府,到门口时将守卫的亲兵和门童都吓了一跳,连忙便将人扶下马来,边跑着进去通报栗延臻。

栗延臻刚好和栗苍在前厅议事,闻修宁在门口等了半晌,总算等到栗延臻出来:“少公子,少夫人回来了,喝得大醉被坐骑带了回来,婵松刚刚送少夫人回房歇息了。”

“醉得厉害么?”栗延臻立刻朝方棠住的厢房走去,“叫人煮点醒酒的汤,要上回那种味道好的,少夫人喜欢。”

“周辕去煮了,少公子放心。”闻修宁说,“只是属下刚刚看到少夫人的手腕被马鞍磨破了稍许,婵松已经上了药,还要少公子过去看看。”

栗延臻皱起眉:“少夫人上山赏雪,为何一个随侍的人都没有?我之前不是交代过你,要好生护着少夫人吗?”

闻修宁低下头:“属下知罪,可少夫人每每出游都不准人跟着,连婵松他们都不带,今日……一时疏忽了。”

“你最近做事越来越不当心了。”栗延臻看了他一眼,“要不是看你从小跟着我,我饶不了你。”

栗延臻匆匆赶到方棠房里,见人已经被安顿着睡下了,周围散落着被乱扔的衣物和书卷,仿佛睡着之前还大闹了好一通,婵松正在收拾。

“你家少爷又发脾气了?”栗延臻问道,“出什么事了?”

婵松道:“少爷从前也总是喝醉,却从不趁醉发脾气,顶多是洋洋洒洒写些文章罢了,今日大概是和几位大人们吵了几句嘴,心情不好。”

“吵什么了?”栗延臻眸色沉了下去。

婵松有些忿忿不平,既心疼又无奈:“御厨师傅同我讲的,说少将军请他去山上做炊食,几位大人以为是少将军有意羞辱他们,非但不吃,还将少爷数落了一顿,说他不念旧情,折辱同窗,还大骂少将军您。”

“骂我无妨,我是被骂惯了的。”栗延臻走近窗前,低头瞧着方棠,“带去的衣裳他穿了没有?”

“穿了,回府的时候身上便是穿着的。”婵松说,“幸亏少爷的马认得路,不然喝得这样大醉可怎么好?”

“以后他到哪里你们都远远跟着,不要疏忽了。”栗延臻淡淡道,“烧些水来,你家少爷醒了怕是又要吵着沐浴。我去厨房揉些面,闻修宁,来搭把手。”

他准备做些银丝面给方棠清清口,这也是他唯一拿手的厨艺,从八岁起做到现在,只这一碗面已然是精益求精,只是并无多少人有机会尝到他这道手艺。

方棠一觉睡醒,还未睁眼便闻到房中一股异香。他缓缓张开双眼,惺忪的睡意逐渐褪去,看到了床头的红木架上静静摆着一瓶红梅枝。他记得回来时还没有,看来是他睡着的时候有人新折的。

他静静倚在床上,盯着那瓶梅花看,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栗延臻进来叫他起身时,见到人已经醒了,便从桌上拿起热水滚过尚温热的脸帕,过去给他擦脸。

方棠一动不动,闭着眼任他在脸上揉来擦去。

栗延臻边擦边问他道:“今日都是何人与你争执?”

方棠一震,慢慢睁开了眼。他望着栗延臻,一字一句说道:“你知道了?”

“不要说皇城之事,就连千里之外边关军情,我也如数家珍。”栗延臻声音沉静,仿佛在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事,“若有人辱你,便视同辱我,我栗家人从不无端受人胯下之辱。”

“无人辱我。”方棠沉声道,“你不要为难他们,他们不过一群无权无势的微末文官,人微言轻,在朝中也说不上什么话,我深知他们心性,性格狂放了些,于我却也不过是真性情罢了。”

栗延臻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处处为别人着想谋算,他人可曾这般对待过你?我不屑与文人墨客过不去,可你若是受了委屈,不能不和我说。”

方棠闭了闭眼,说:“栗延臻,你我原本也是逢场作戏、迎合圣恩而已,你不必对我太好,这样反倒拖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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