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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嫁(21)

作者: 游瓷 阅读记录

方棠刚要叫人去准备热水沐浴更衣,就听门外脚步声匆匆,有人贴着驿卒的肩膀走了进来,方棠抬头一看,竟然是闻修宁。

“少夫人,大将军刚刚遣人来报,说驿馆窄小,恐少公子和少夫人住着不舒心,特意叫属下来请少公子和少夫人到别处居住。”

方棠看了看同样一脸雾水的驿卒,问道:“百官都居于此处,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住人?”

“少夫人随我去就是了。”闻修宁道,“车驾已经在馆外候着了,属下出去等候。”

方棠有些不愿,依旧是没动:“我觉得此处甚好,不用费劲腾挪了,替我多谢大将军美意。”

“少夫人若是不去,大将军怕是会降罪属下,到时也会着他人来请的。”闻修宁依旧立在门口,似乎是打算和他耗到底,“少夫人请快些起行吧。”

方棠没有办法,他知道栗苍和栗延臻不同,后者至少还可以商量,并且大多数时候都依着自己,而栗苍则是说一不二,就连天子都不敢忤逆于他,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介小小御史。

他叹了口气,说:“知道了,下去等着吧,我就来。”

原本他以为栗苍给他和栗延臻安排的大概是这城中更好一些的驿馆,没成想等马车缓缓停下之后,方棠掀开帘子一看,差点惊叫出声:“这里是……行宫?”

栗延臻一脸云淡风轻,仿佛住在哪里都无所谓的样子:“大概是吧,父亲事先并未与我说过。说来我路过南郡不少次,行宫却还一次都没有来过。”

方棠扒着窗子,看周围一派与宫中几乎毫无二致的景物,高耸的飞檐斗拱,奢华的玉宇琼楼,一瞬间甚至让他以为自己又到了宫里。

“行宫乃是皇室出巡可住,臣子怎能僭越?”方棠面上略带了些愠色,“调头,我要回去。”

栗延臻捏捏他的肩膀:“住在这里又如何?怎样不是住,驿馆与这里又有什么区别?”

方棠推开他的手:“自然有区别,我非皇亲,也非王侯,于情于理不该行此越轨之事。调头,否则我要自己回去了。”

栗延臻轻叹一声,对闻修宁道:“听少夫人的,我们回去。”

“公子,不可。”闻修宁在车外说道,“刚大将军令我带话,说陛下要在行宫面见少夫人,还请少公子同去。”

方棠迟疑道:“真的?”

闻修宁从容道:“假传圣诏,问律当斩。”

栗延臻开口道:“闻修宁跟随我多年,虽只奉我和父亲之命行事,却不敢矫托圣旨。若是他胆敢如此,我会先斩了他,夫人不必忧心。”

方棠被这一主一仆唱的双簧噎得无言以对,只能摆摆手,郁闷坐了回去:“那走吧。”

渠帝此刻就在行宫宣德殿,像被鹞鹰拿住的田鼠一般,战战兢兢地坐在殿上,余光时不时瞟一眼身侧端坐的栗苍。

方棠跟着栗延臻走上殿来,看到栗苍也在,不由得狐疑地与渠帝对视一眼,只见后者此时完全没有一丁点九五之尊的气势,尽数被身旁的佞臣压了下去。

“景懿,与方大人落座吧。”栗苍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刚好陛下近日也有兴致,我叫人备了酒肉,今日承陛下恩典,我等在此小宴,还望各位都松快些的好。”

方棠被栗延臻扯了扯衣袖,沉着脸坐下来,望着面前的酒盏沉默不语。

栗苍在行宫就如同在自己府上,从菜肴酒酿到歌舞奏乐,一应安排得事无巨细,连渠帝在一旁都只能绷着脸喝酒,一句话也不敢说。

方棠大概是喝得有些醉了,宴会行进到一半,他忽然喝空杯中酒,一拢官服衣袖站起身,先向渠帝行人臣之礼,恭敬道:“陛下,臣初到南郡,得以伴驾冬狩,不胜欣喜。只是行宫多有公主妃嫔居住,臣住此处恐有不便,陛下还是准臣回驿馆吧。”

栗苍闻言放下酒盏,看着方棠说道:“怎么,小婿可是看不上这南郡行宫?连我都暂居于此,方大人有何不乐意?”

渠帝见状,立刻就要打圆场:“方爱卿方爱卿!朕,朕邀你来行宫小住,并非大将军的意思,爱卿安心吧!”

方棠知道渠帝亦是怒不敢言,只是若他再坚持,当场拂了栗苍的面子,怕是渠帝也将受迁怒之殃。

“……臣谢恩。”

方棠跪下去的时候,栗延臻刚好伸手去拉他的袖子,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栗延臻摸了个空。

散席之后,渠帝吩咐内侍送方棠去冷湖边的鹤汀渚,那边有座新建成的芳尘凝榭,临湖而居。冬日里临窗赏雪,从轩窗看去湖面一片洁白如镜,光可鉴人,环境又清幽安静,适合一人静心时独宿。

但这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幽禁和监视,这里虽然邻水寂静,但要到行宫其他各处,只有一条路可走,并且势必要经过栗苍所住的冲云殿,他的一举一动都尽在掌握。

方棠刚好觉得自己需要静心除尘,暂且将自己流放一段时日也好,好过在外面是非之地左右为难、心口不一。

是夜 冲云殿外

栗延臻走入回廊,看着塘边静立的身影,低头走了过去:“父亲,您找我。”

栗苍转过身,目光望向栗延臻。

他这个人,无论是在看谁的时候,神色总是充斥着淡淡的倨傲,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他栗苍垂首敬服之人,就连面对着自己的小儿子时,那股神态也丝毫未变,只是平添了几分严父的气质。

“你与那方棠,是否真心愿结为夫妻?”栗苍缓缓问,“我当初虽在殿上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应下这门婚事,但私下也问过你的意见,你并无异议,也同意娶他进门。”

栗延臻点头:“是,儿子愿意。”

“他是个人才,若放在我大渠鼎盛之年,定为朝堂各势力必争之大贤。”栗苍道,“只是他为人太过于直率不阿,性情刚毅坚忍,我担心此人受得胯下之辱,也行得惊世之事,终为我栗氏之患。”

栗延臻眸底晦明流转,叹了声气,说:“父亲,他不会。”

“臻儿,为父从小教导你,于己不利者,囚之、除之、杀之,乃永绝后患之道。”栗苍道,“无论什么时候,你要懂得心狠手辣,当断则断。”

栗延臻并未再反驳,只是淡声应道:“是,儿子记得。”

他犹豫片刻,又说:“父亲,恕孩儿直言,您今日在宣德殿上,过于给圣上难堪了。”

“犹记当年我栗氏一族几代忠良,你祖父十四从军,为国立下赫赫战功,乃至拜将封侯,却因先帝偏信小人谗言,致我栗氏全族下狱流放北境。”栗苍抬眼望向远处,似乎看到了数十年前边境的风雪与黄沙,“那时我不过弱冠之年,亲眼目睹你祖母因守贞不屈,死于押送官兵毒手,甚至无人为她收尸,就那么被丢在路边,曝尸荒野。”

栗延臻静静听着,遥想那段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记忆的岁月。

“从皇城到边境猛虎关,迢迢千里路途,途中更是凶险万分。我们靠两条腿硬生生支撑到那里,等终于看到关隘的大门,已经死了几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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