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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嫁(36)

作者: 游瓷 阅读记录

三年后 冬

“少爷,家书,家书到了!”

婵松一大早就在府门口守着,信差刚下了马还没站稳她便扑过去,吓得那细皮嫩肉瘦干柴似的信差以为是遇见了歹人,连声大喊救命,待看清是栗府的侍女,才松了口气,将书信一一取出。

婵松拿到写着“方棠亲启”的书信,飞快地穿过前院,一路冲到后庭,进门的时候差点跌一跤。

方棠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笔,难掩眼底欣喜地走过去:“你急什么?这信又不会跑。”

婵松嘿嘿笑道:“不是我急啊,是不是,少爷?”

方棠轻轻掐了她脸一把:“话多。还有一封呢,在哪?”

婵松一愣,随即脸红道:“少爷说什么……”

方棠拿着信走到书案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还有一封闻修宁寄给你的呢?”

婵松噘着嘴,从袖子里拿出了藏着的另一封信,无精打采道:“少爷你要看吗……”

“行了,拿着自己看吧,我可不想看他对你说了什么。”方棠摆摆手,“这儿不用你们伺候了,去吧。”

他等婵松走了,才去拆自己那封信。封套上沾了些干涸的水渍,是每逢雨季、雪季都会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信上的痕迹,栗延臻在家书中从不言边关凄苦,方棠却每每都能从这些湿透的信笺上窥得一二。

信笺被折得很齐整,方棠抽出书信展开,坐到太师椅上翘着双腿逐字逐句地看过。

栗延臻在信中对他说西北大雪将至,前几日已经凝了霜,怕是落雪就在这一二日。他最近忙着与军士一起抢收军粮,在雪来之前搬入粮窖,否则等着暴雪将田地中的作物压垮,西北隘口军粮断绝,无异于大军溃败,自开门户。

他还对方棠描述了冬来西北一马平川的景致,边关将士与这里相看两厌,说那些文人墨客笔下将边关写出花儿来,无非是没去过边地罢了,若是真的来熬上一两个月,满嘴就只剩下黄沙了,哪里还来的闲情逸致。

方棠读得笑出声来,随手抓了一把松仁,慢慢嚼着吃。

“离家三年又七月,念君如故,望在京中珍重自安,待归。问吾妻安。栗延臻。”

方棠念完信,抹了抹眼眶,起身捧着信又珍而重之地看了看,才依依不舍地将信笺放回封中,仔细收入案旁的信奁。

上午蒙易遣人来邀他去府上喝酒,方棠犹豫后还是应下,不过与对方约在郊区的驿亭中。

他拎了两坛子樱桃酒去,蒙易则带了些烧肉和酒菜,随身跟着府上最好的厨子。两人把酒言欢,醉到浓处,蒙易将酒盏往桌上一摔,道:“兰杜,你可知,何为忠奸!”

方棠愣了一愣,道:“为何说起这个?”

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已经悬了起来。若是蒙易又当着他的面大骂栗延臻无耻反贼,他该怎么装没听见糊弄过去。

蒙易给自己倒满酒碗,醉醺醺道:“如今苍天蒙蔽,奸邪在堂、忠贤在野,乃我大渠百年之大劫。先皇基业、中原江山,眼看着就要拱手他人了!”

“子坚何出此言?”方棠小心翼翼问道。

蒙易摇头痛惜道:“兰杜,你冷眼瞧着,眼下天子近前,谁最炙手可热?”

第25章 暗箭

话都问到这份儿上了,方棠总不能还装没听清,只能答道:“……栗氏一族。”

蒙易点头:“不错,栗氏把持朝政,安坐龙椅之侧。天子端坐明堂,乃天经地义,乃神授也。可你看如今,这天下是他栗家的天下!就连我日日在太子府上,也要看那栗安越俎代庖,反客为主,我心里痛啊——你知不知道,兰杜?”

方棠沉默着点点头。无论是蒙易,还是当今天子,他无数次地见过这些人在他面前束手无策、无力呐喊的模样,而这一切都来源于那条真正盘踞在朝廷中的龙、酣睡于天子侧卧之榻的栗苍。

“那栗安,胸无点墨,也无韬略大志,整天只知道向太子殿下进些谗言,甚至诋毁六殿下,意欲让东宫与皇子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此人是何歹毒的居心!”蒙易痛斥道,“从前朝中并非无忠良敢直言上谏,可直言的都被栗氏给贬了!忠臣流放北境与西疆,栗氏诸人狼狈为奸、弹冠相庆!”

方棠听蒙易说这话,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追问道:“你说什么,栗安向太子殿下诋毁六殿下?”

蒙易道:“是,栗安整日说六殿下无能昏弱,让太子不必与六殿下亲近往来,而是要起用真正的栋梁之材。可六殿下与太子殿下虽不是一母同胞,却依旧有血缘至亲,栗安从中挑拨,旁人都看得出此人心怀不轨,花言巧语蒙骗殿下。”

方棠又想起三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刺客的箭差一点就要穿透他的身体,而箭矢上所刻六皇子之印清晰可见,也无比蹊跷。

他和栗延臻当时都没查出什么来,只知道六皇子安分守己,从未与人结怨,却遭人栽赃嫁祸,现在看来,栗安那时就在从中作梗了。

只是不知道,那支箭是栗安一人所为,还是有东宫授意?

蒙易举起酒盏一饮而尽,道:“还有那牝鸡司晨的东阳郡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看得一清二楚。”

方棠倒觉得,东阳郡主并非什么牝鸡司晨,而是真正的潜龙在渊,比她那个草包丈夫不知道强了多少倍。那日方棠持刀挟住栗安,堂堂七尺男儿吓得差点尿裤子,东阳郡主却从头到尾临危不乱,思索解困之法。

只可惜生为女儿身,注定除了嫁人为妻,也没别的路可以走了。

蒙易醉得不省人事,骂完栗安夫妇又痛饮了半坛,接着就“咣当”一声趴到桌上,不动弹了。

方棠松了口气,看来蒙易今日是没空把栗延臻也骂一遍了,便让蒙府随行的小厮将蒙易扶上车,目送着马车离去,自己也上车回府了。

他回去之后,一直想着今日蒙易对他吐露之事,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想得通。

平心而论,放眼庶出的诸皇子中,唯有六皇子对东宫最无威胁。苏贵妃的三皇子、宸妃的五皇子和季昭仪的七皇子都相当得宠,就连比六皇子小了十岁的十皇子,都比这个庶出又丧母的皇子更有可能夺得皇位。

连朝中大臣都敢随意给六皇子脸色看,栗安怎么会与他过不去?

方棠思来想去,也琢磨不太明白,整日闲时就坐在书房里读书写字,直到京城终于下了大雪。一日他抬头看着窗外的飞雪,忽然惊觉幽牢关的家书已经迟了一月有余。

他骑马去驿站问了最近是否有边关书信寄到,驿长一听是问幽牢关来的,连连摆手道:“今年的雪大得非常,往西北的官道全都滞塞不通,怕是还要迟两个月。公子再等等吧,栗府的书信那是头等要紧的,到了我一定让人给你快马送去。”

方棠郁闷地回府,看着空空荡荡的桌案,叹了口气,从信奁里翻出两人三年间往来的书信,一封封重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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