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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嫁(39)

作者: 游瓷 阅读记录

方棠没注意对方说了什么,满眼却只有伸到他面前的那半支箭——那是西羌丹措部的图腾,獒犬獠牙,他再熟悉不过。

闻修宁信中说,栗延臻便是被丹措人的流矢所伤,他记得一清二楚。

那丹措汉子借着火光看清了方棠的脸,一怔,仰天笑得更甚:“我听说中原虽多无能猪狗之辈,却有美人如云,生得月眉星目,丹唇绣口,手若柔夷,肤白胜雪,可就是你这样的?”

方棠听对方用诗书里写女子的词来描述自己,心说这人不过是邯郸学步,会几句中原话却只得皮毛,信口胡诌,不由得冷笑一声,没答话。

其实他心里气死了,面前这个人胡说八道些什么,会几个词就乱用一气,简直是侮辱了中原文字。

更可气的是,连个西羌蛮族都会用这种话来夸人,栗延臻怎的却只会动手动脚,嘴巴跟个木头雕的一样。

第27章 被俘

这汉子见方棠似乎很是不屑地冲他冷笑,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哼了一声便扯起方棠的衣领,道:“你们中原的美人若都如此不识抬举,便也不必怜惜了。现在我与你做个交易,你跟我回去,我就放了这些人,不让他们受夜寒之苦,否则我就杀了他们,再带你回去——左右你是要跟我回去的,若是不从,便要多吃些苦头。不知道你们中原的美人,受不受得住我们西北的风。”

面前这人一口一个中原美人,方棠且忍了,心想自己再怎么抗争也是蚍蜉撼树,这人和栗延臻差不多高,要是真动起手来,他得被对方一掌拍死。

方棠权衡之后,点头道:“我跟你走,但是我要看着你放了他们。你这人虽然看不起中原人,满口所说却都是中原诗书,大概也知道中原人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吧?”

对方像是很欣赏他似的点头:“不错,你们中原的名流大儒虽然都死干净了,如今也不配留有这么好的东西,可我觉得你不错——我答应你了!”

他说完,转过头用西羌语和部下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些凶神恶煞的西羌人提着刀走过来,将被俘军士身上的绳子割断,大声驱赶着他们离开。

方棠手上的绳子也被斩断,他揉着手腕对那些人说:“快走,跑得快些!”

“御史大人,我们不能扔了你走啊!”

这些军士原本被抓之后惊恐万分,没想到方棠居然大义凛然至此,用自己来换他们活命,不由得一个个感激涕零,让方棠觉得自己若是此刻一声令下,这些人即便拼了命战死此处,也要和西羌人死战到底。

但他还是拼命摆手道:“不用管我,快去快去!”

那会中原话的西羌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抬手臂将方棠夹在胳膊下面,翻身上马,用西羌语高喝了一句,转身朝着西北方向飞马而去。

方棠被颠得七荤八素,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他咳嗽了几声,忽然被人从臂下换到了马背上,就好像扛着一袋沙子那样,把他横着按上去,颠得他更想吐了。

好不容易熬到那马停下,方棠又被人一把拎起来扔到了地上,摔得他吐出一口血,颤抖着爬起来,就看到面前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大营,到处都是西羌风格的营帐与军士。七八个同样虬髯黑面的西羌人站在自己面前,用他听不懂的话高声喊叫。

他还没站稳,就被人押送进了一座营帐,重重丢在地上,然后被人一脚踩在了背上。

丹措人生性凶悍,在西羌十六部里以嗜血好杀闻名,方棠觉得自己大概命中有此一劫,要是他合该命绝于此,自己也无能为力。

只是他还没有再见到栗延臻一面,多少有些不甘心。

先前满口中原话的男人提着佩刀大步走进营帐,坐到正中铺着虎皮毯的主位上,将刀往桌上一拍,道:“我听他们称呼你为御史,原来你是中原皇帝的御史?你很聪明,派轻骑到驿馆查看情况,等我们反应过来去追,运粮的大军主力早就已经逃得没影了,一介小小御史,居然如此狡猾!”

方棠抹了抹嘴角的血,后背压着他的那只脚让他呼吸不畅,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在心里暗暗道,因为你笨,笨到家了,就算再怎么看不起中原人,你也还远远不及。

只是他没有当场说出来,现在他还不想死呢。

那人见状,挥挥手道:“不要踩着他,让他起来。”

那只脚这才从他身上离开,方棠艰难地直起身子,看着主位上的男人,见对方生得高大威武,虎背熊腰,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还有些奇异。

边上一个生得清秀些的男子,像是军师一类的座上宾,也笑眯眯瞧着自己,眼神中似有寒意。

没想到丹措人已经悄悄潜伏到了这里,不知道栗延臻在前线的战事怎么样了。

“你知道我只是小小御史,为何还掳我到此?”方棠问,“要杀刚才便杀了,何必费力将我带回来?”

“我乃丹措王沙瓦桑,我的王妃也喜欢与人讨论中原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你该庆幸自己略通诗书,否则你们那一群人,全都要死。”男人道,“本王这就让人去叫王妃来,你陪她说话。”

方棠见对方似乎还不准备杀自己,只是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的西羌男子,居然就是传说中比老王爷还要凶狠暴戾上十倍的丹措新王沙瓦桑。

据说这人十四岁搏杀黑熊虎豹,十六岁独破数万渠军,令先帝闻风丧胆,割地赔款才说服其退兵关外,因此得名西羌狼鹰。

若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他或许还能争取一把,伺机脱身。

于是他默默在原地等着那救他一命的王妃到来。

等了半天,帐外才有人匆匆来报,对沙瓦桑说了些什么,后者一皱眉,对方棠道:“王妃在休息,你先去军帐里等一等。”

于是方棠又被人提到了另一顶帐子里,那些人丢他仿佛和丢打猎抓来的野兔一样顺手。方棠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扑扑脸上的灰,翻了个身爬起来。

这些丹措人太野蛮了,横竖不讲理,方棠这一路被摔来摔去的,感觉自己都要摔成几瓣儿了。

他可怜兮兮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环视了一圈自己所在的这个军帐,条件很简陋,只有一张石头堆砌的床榻,上面铺了张鹿皮的毯子,床边一张大概是吃饭用的桌子,边上还有一缸水。

方棠走过去,捧着缸中的水洗了洗脸,看着自己狼狈的倒影,叹了口气。

要是放在几月前,他还真没想过自己还有沦为西羌人阶下囚的一天——不过这也好过被丢在野外喂狼。

至于那个驿馆,方棠想里面的驿官大概也都已经遇害了,他看到的那个影子,便是被西羌人用以诱敌的饵。

若非西羌人不懂真正的诱敌之计,没有将驿馆伪装得灯烛通明,而是熄了灯便于埋伏,他或许真的就领着运粮队伍懵然不知地过去送死了。

幸好,眼下粮草大概是能平安到栗延臻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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