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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嫁(43)

作者: 游瓷 阅读记录

“我等着你,你说过会打赢的。”方棠看不到栗延臻的脸,只能伸手去摸,“你打赢了吗?”

栗延臻笑笑:“赢了。沙瓦桑信守承诺,撤兵了。”

方棠又抱住他:“那我们回去,我们可以回去了。”

“嗯。”栗延臻举起长戟撑住地面,用尽全力站起来,“走吧。”

战马已经不知道受惊跑到哪里去了,方棠深一脚浅一脚地扶着栗延臻往北走着,不知道还有多远,只能咬着牙一步步前行。

栗延臻尽量不让自己过多地靠在方棠身上,硬是凭着一口气自己往前走去。

然而他此前在营前叫阵的时候就受了伤,再加上数日接连战场拼杀,没来得及好生休整,就又和沙瓦桑大战一场,此刻早已体力不支,撑不了多久了。

方棠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他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况且还是这冰天雪地。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只是一点点往前挪动着,心想着总能走到的,只要他撑下去。

“栗延臻,你和我讲讲话。”方棠感觉喉头都被冻得有些发痛,还是强行撑开嗓子说道,“你只要说一个字就可以了。”

栗延臻还有力气揉揉他的耳朵:“好。”

方棠松了口气,他架着栗延臻继续往前走,几次觉得自己就要死了,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他看到温热的火光和军营里正在炙烤的羊肉,几乎触手可及了。

再一步,两步,他们就要到幽牢关的门前了。

然而须臾之后,一切又归于幻灭,他看到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仿佛堕入了没有尽头的深渊。

方棠深吸一口气,正要发力,忽然脚下一软,连带着栗延臻一起摔倒在了雪地里。

他缓了一会儿,急忙爬起来,伸手去找栗延臻:“对不起,我……太累了,我扶你起来。”

栗延臻整个人却没什么力气再起来,此时已是气息奄奄。他向方棠摇了摇头,说:“不要管我,你走吧,记得……拿军令叩关。”

“那你呢?”方棠茫然道,“为什么不管你?”

栗延臻叹气:“我,怕是要天绝于此了。”

方棠仿佛遭雷劈了一样,缓缓握住他的手,想要替他暖热似的揉搓起来:“你别死,二郎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你要活着,你活着回去,我什么都给你,连我这个人都是你的……”

栗延臻笑了一笑,很是不舍地抬手,轻轻蹭他的脸。

“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一直是窃国之臣的儿子,与国贼无异。我不求你心里有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死也瞑目了。”他说,“你走吧,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方棠不住摇头:“不要,你不要这样说。我心里有你的,二郎,有的。”

栗延臻微微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当真?”

方棠泪如雨下,身体里的水分在一点点被抽干,可他全然不在乎:“我心里早就有你了,三年之前就已经……二郎,你醒一醒,我们回去重新洞房好不好,不是圣旨,不是虚情假意,我们真的成婚好不好?”

第30章 心意

栗延臻低低笑了一声,勾勾方棠的下巴,很无奈地说:“就算你现在哄我高兴,我也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听我的话,你走吧。”

方棠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口中呼出的全是寒气:“我没有哄你,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信我好不好?我的心早就许给你了,你要怎样都行,别丢下我,你别丢下我啊……”

栗延臻不再说话,他最后碰了碰方棠的脸,接着手便垂了下去,闭上了眼。

“二郎!二郎!”方棠吓坏了,拼命摇晃着栗延臻,又死命将他扛在身上,“你撑一下,我们快到了。你不要睡,不要睡啊!”

他背起栗延臻,怀抱着不肯丢掉的希望继续往北走,不顾嗓子快要被冻出血来,执拗地和栗延臻说着话:“你在家书里说塞北的雪要比中原好看,你要带我去看,在戈壁滩上跑马。你答应我的,我们一定要去,好不好?”

无人应答,方棠感觉面颊上的眼泪被冻了一层霜,冷得他发痛。他侧过脸与栗延臻双颊相贴,绝望又恳求地低声道:“你醒一醒啊,二郎……”

他再一次坚持不住,摔进了雪里,只知道紧紧护住怀中的栗延臻。

方棠嘴巴里都是冰冷的雪沫,他捂着嘴咳嗽出来,感觉喉咙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温热,然而这却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的嗓子开始出血了。

“你为何要来救我?粮草已经运到了,你救我只会累死你自己的。”方棠哽咽道,“你死了我去哪里,我要去哪里……”

他决心一定要将栗延臻带回去,他不能死,谁都不能死。等栗延臻醒了他要告诉对方,自己说心里有他是真的。从很久以前开始,自己就已经认定了这个人了。

方棠走着走着,恍惚听见耳畔传来战马的嘶鸣声,起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声音又震响了一次,这次似乎更近了,就在身后。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方棠听见战马的喷吐喘息声近在咫尺了。他拼命吹了声口哨,只听哒哒的马蹄声跑到近前,居然真的停下了。

方棠伸手去摸,摸到了坠着三条流苏的马鞍——这是栗延臻的战马,居然找回来了!

他急忙扯住马缰绳,将栗延臻扶起来,拼命推上马背,自己爬了好几次才爬上去。他在马背上稳住身形,搂紧了前面已经陷入昏迷的栗延臻,轻声念叨着:“好了,我们有救了,你千万撑着,我们回去。”

方棠拍了拍马脖子,跟那战马商量似的:“好马儿,你是来救主的吗?带我们回去。认得幽牢关怎么走么,一路往北,你应该知道的吧?”

战马似乎真的听懂了,昂了昂头,鼻子里喷出一阵鼾声,接着便扬起马蹄朝前走去。

方棠一刻不停地搓着栗延臻的手和脸,在他面颊上亲吻:“二郎,你讲讲话。你还活着的,对不对?”

栗延臻依旧是没有说话,方棠只能将他抱得更紧,试图暖热他的身体。然而他自己此刻也浑身冰冷,无异于是在扬汤止沸,于事无济。

战马向前奔了许久,终于在它一声高亢的嘶鸣声中,方棠睁开了被霜雪冻住的眼,赫然看到前面就是灯挑连营的渠军大营,后面幽牢关的城墙上火光荧荧,军旗在冷风中乱舞。

方棠心中又惊又喜,一夹马腹往前冲去,勒马将将停在大营前,还没停稳,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摔下马,落在雪地里,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倒下。

营前巡守的士兵见状立刻跑过来,将方棠从雪地里拉起来,一看他穿的是羌人服饰,刀枪一下子架了过来:“你是何人!快,快去禀报闻副将!”

方棠说不出话,只能从腰上扯下栗延臻给他的军令,指了指身后的战马。那些人一眼便认出是栗延臻的坐骑,大惊道:“是少将军!快,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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