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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嫁(57)

作者: 游瓷 阅读记录

如今的美人从画纸落入凡尘,才知美人之美乃身不由己,乃家国社稷一己肩扛。古往今来,天子的一旨赐婚,不知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就连方棠自己亦如是。

方棠走过去,立在六公主身后,沉声道:“臣方棠,参见六公主。”

六公主猛地转过脸,一见到他便落泪了:“方大人,多年不见,清瘦了。”

方棠坐下来,看着公主面前被碾碎的零落花瓣,说道:“臣听说了和亲之事,请公主……不要太过哀伤。”

“你是这些天里唯一一个没有恭贺我的人,反而是劝我不要哀伤。”公主眼含热泪,哽咽道,“兰杜,你也知我心中有多痛吗?”

方棠沉默着点点头。

公主垂下头,眼泪落在花瓣上:“我自小便想着要嫁得如意郎君,不遵父皇之命,一定要挑我喜欢的选做驸马,却没想到,当年侥幸躲过了栗延臻,如今也躲不过远嫁和亲的命运。”

方棠其实早忘了,自己恰恰曾是临危受命替嫁公主,才阴差阳错与栗延臻成婚,现在看来,一切都有些啼笑皆非,命运冥冥中使然。

只是六公主如今就要远去边关,遭受西风摧折之苦,他不忍心。

“我甚至不知我要嫁的夫君是什么人。”公主道,“我这几日常常想,若是我当初嫁了栗延臻,是不是也好过现在?”

方棠怔了一下,顿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公主看着他一笑:“我只是随口说说,这些年我也听得宫外传言一二,他们说你与栗延臻很恩爱。”

方棠有些难为情,却还是点了点头:“是,我们……很好。”

“你很喜欢他?”公主问他,“那他呢?”

“是。”方棠这句的底气又足了许多,“他也一样。”

公主愣了很久,半晌长长出了一口气,眼中也说不上是感慰还是失落:“你过得好,我也安心些了,不然我总觉得自己当年害了你。”

“当年并不是公主的错。”方棠道,“你那时年纪尚小,不愿意也正常,也不知陛下偏偏就在大殿上指了我。”

公主指尖捻起一片残花,放在眼前看了许久,直到那片残红被一阵风吹了去,隐入丛中不见了。她抬手揉了揉揉眼眶,说:“不早了,我叫人送你回去,路上慢点。”

方棠在石桥上与公主辞别,两人都感慨良多,最终只是化为胸中一声无言的喟叹,两两相对,只感今夕何夕。

他转身向着宫外走去,依稀听见身后的风吹来一句叹息,似有似无,被席卷着又消散在风里。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啊……”

方棠回过头,刚好看到公主的背影消失在了百花深处。

天边是一团艳丽的流霞。

作者有话说:

皇帝老头:方爱卿,朕快咽气儿了,闭眼之前把吏部尚书杀了准备给你升职(老泪纵横)

吏部尚书:谢谢,但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但你连罄竹难书都用错啊大哥!)

第40章 宫变

送公主出嫁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方棠和礼部尚书骑马停在城门口,看着送亲仪仗远去,前来接亲的西羌军队浩浩荡荡,似是有意要扬威。

只是栗延臻早已领兵沿城外大道两侧驻扎,绵延纵横百余里,军威比西羌人更盛,算是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于是西羌军接了公主也并未多逗留,吉时一到,便启程西去了。

方棠提起缰绳,对礼部尚书道:“大人回去吧,怕是陛下等会儿还要有吩咐。”

他们刚要骑马回城,忽然听得城门口马蹄聒噪,哒哒踏着飞尘而来。一个内宫禁卫手持宫令快马奔来,停在二人马前,手忙脚乱地滚下来:“二位大人,快,快些入宫吧!陛下不好了!”

方棠一惊,与礼部尚书对视一眼,立刻策马奔入城去。等到了宫中,二人看到满宫里皆是神色匆匆的宫人侍卫,一拨拨地从他们身侧过,也不知道赶去那里,却处处透露出大事要发生的预兆。

他们赶到奉天阁门前,见到许多文武大臣已经在外跪地等着了。内殿里传来妃嫔哭泣的声音,只是那些内侍宫女还在忙进忙出。

大概是天子已到了弥留之际,眼下却并未撒手人寰,只等他清醒时能交待些只字片语。

方棠与众臣一同跪在殿外,等了许久,殿中哭声渐渐微弱,那些妃嫔们八成也哭累了,只剩下些断断续续的呜咽。

天色已近黄昏,方棠觉得膝盖跪得疼。他揉了揉眼睛,看着殿里点上的灯烛,抬起头放眼瞧了瞧,见大多数皇子都跪在这里,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都在,却唯独不见东宫身影。

这时候太子作为即将名正言顺承袭大统的嫡出继承人,是不可能不在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此刻他正在殿内陪侍渠帝。

方棠想着新帝人选怕是已成定局,眼下饶是其他人再怎么争抢,也无济于事了。

只是此刻殿中躺着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天子、一手将他提拔到如今的伯乐,方棠无暇去想更多旁的,忽然悲从中来,眼中落下热泪。

殿门开了,打扮肃穆的皇后由侍女拥着缓缓走出,往下扫了群臣一眼,没瞧见栗延臻,便移步到方棠面前。

“方大人,您只身前来的么?”皇后淡淡问道,“陛下怕是不好,本宫要在殿中守着,若夜间风起,万望大人相助提携,不要让陛下受了寒凉。陛下醒了若要见您,我再来知会大人一声。”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方棠颔首道。

过了一会儿,栗延臻身边的亲卫匆匆来报,凑在方棠身边小声道:“少夫人,少将军说他先去城外大营整兵,很快就过来,让属下陪着少夫人,也好当心些。”

方棠点头:“好,我知道了。眼下龙体不豫,还要辛苦你陪我多待一会儿。”

“无妨,护卫少将军与少夫人是属下之责。”

那亲卫说着,就陪方棠一起跪下了,见四下无人注意,又对他小声道:“少夫人,属下来时,见到宫门外已被兵部尚书带宫闱禁军团团围住,只许进不许出,并且入宫一应都要搜身。属下是奉了少将军的腰牌,才得以佩剑入宫。”

兵部尚书已先行入宫,眼下占了先机,东宫之势眼看已经稳了,只需要后续安抚住其他皇子势力,便可无忧。

方棠压低声音问:“栗安何在?”

亲卫道:“栗安将军并无动作,属下来前特意打探过,说是今晚东阳郡主府与咱们府上一样,同样是灯火阑珊毫无动静,各自闭户不出,像是要避开今夜之事。”

方棠若有所思道:“无论栗安是否前来,今夜都是安生不得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宫中更深露重令人昏昏欲睡,殿内忽然传来一声门响,接着便是内侍长泣血呼号、恸彻夜空的悲鸣:“陛下——驾崩了!”

霎时间,殿内外的哭声一齐响了起来,哭喊声铺天抢地,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嚎哭,也不知各自有几分真假。方棠跪直在一片悲泣的人群之中,呆呆的,一滴眼泪滑过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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