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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嫁(75)

作者: 游瓷 阅读记录

他想了想,转身看到正在提行李的栗延臻,忽然明白过来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必如此,你们起来吧。”方棠道,“天不早了,离庐阳还有两日路程,我们今日先住这里,准备些饭菜,顺便把马喂了吧。”

“是,大人侯爷里面请,里面请!”

驿长怕栗延臻怕得要死,举国上下哪一个没听过栗氏威名的,比怕皇帝还怕栗氏。这芝麻大点的县城,陡然来了这么两尊大佛,其中一尊还是个活阎王,当地官员自然是惶恐不已。

果然方棠前脚刚进驿馆,后脚郡守和县丞就带着人来了,仿佛见祖宗一般,点头哈腰地赔笑,还让人将礼品装上车。方棠叫婵松和望柳把送礼的小厮拦下,皱着眉问郡守和县城:“你们这是做什么?”

县丞惊出一身冷汗,连带着边上大气不敢出的郡守脸也白了:“丞、丞相大人若是嫌礼薄,下官这就回去重新准备……”

“这是谁教你们的做派?”方棠愠怒道,“对巡视官员逢迎送礼,就是闵州诸官一向的规矩?!”

郡守和县丞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哭丧着脸,不知道丞相大人究竟是哪里不满意,心想着自己这乌纱帽怕是要戴到头了。

方棠稍稍敛了神色,道:“起来吧,不必害怕。你们的礼我不会收,原样拿走,只告诉我,闵州境内,为官之风如何?”

郡守与县丞面面相觑,似乎都有难言之隐,一时谁也没有先开口。

栗延臻这时开口道:“丞相大人也不必为难他们了,凡是在人下为官者,皆是由他人所控罢了。他们今日不敢说,却好过滔滔不绝,丞相聪慧,怕是也知晓内情了。”

方棠沉着脸,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本相只是南下前来赈灾,分文不会索取民脂民膏。户部运粮使随后便到,本相亲自点发粮食,到时闵州各受灾郡县也能得以安置。”

他看了看闻修宁指挥着让搬出去的礼品,又问:“我见你们送来的,还有新收的粳米,怎么,不是说灾荒严重么,如何还有新米送人?”

郡守战战兢兢地开口道:“禀丞相,这米……这米是百姓纳上来的粮税,就剩这么些,其余的还要送进京,下官实在……”

“这话不对,闵州常年上折子说闹饥荒,既然还有收成,怎么百姓还会挨饿?”方棠问,“这也不能说吗?”

郡守脸色铁青地点头。

方棠叹气,道:“如此本相便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就当你们礼节到了,其余本相不再追究。”

二人如获大赦,千恩万谢地收了礼,急急忙忙走了。

方棠坐在驿馆昏暗的大堂里,面色有些凝重。

第52章 硕鼠

第五日晌午,方棠到了庐阳,还未进城,就一路遇见北上逃荒的灾民。

他掀开车帘往外看着,四周所见皆是一派触目惊心的景象。

天寒地冻之中,许多饿得面黄肌瘦的流民拖家带口、怀抱幼子艰难腾挪着。路边黄土飞扬,干涸荒凉,全无印象中江南水乡的模样。

“为何会这样?”方棠难以置信道,“原本州郡报上的赈灾折子,并未说过这么严重。”

栗延臻道:“在其位者若是败绩大于政绩,即便此人勤勤恳恳爱民如子,也会背上骂名。更何况先前我们来时在驿馆与郡守交谈,他言谈间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也大概能猜到这里的情况。”

闵州知府与通判在城外迎接,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然而栗延臻一眼就看出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一脸的游刃有余,比先前诚惶诚恐的郡守与县令从容了不知几百倍。

他不动声色,而一旁的方棠也看出端倪,表面和颜悦色地与知府闲谈着一同入城,余光却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情况。

城中饥寒之状与城外官道上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百姓沿街乞讨的比比皆是,方棠看不过去,叫婵松从车上拿些口粮下来分给沿路的饥民。

“丞相大人且慢。”知府笑吟吟地拦住他,说道,“丞相若要散粮,且待下官叫人搭好围台、召集官兵驻守后再说。这些刁民饿了许久,见到吃食犹如饿豺一般不管不顾地下手争抢,当着丞相和侯爷的面儿,怪没规矩的。”

“人都要饿死了,讲什么规矩。”方棠道,“无妨,分给他们。”

知府见他执意为之,也不阻拦了,只是意味深长地和通判对视了一眼,规规矩矩地送方棠去了朝廷命官下榻的馆舍。

方棠一进去,就觉出这里布置的富丽奢华来。馆内陈设一应俱全,幕帘葳蕤,灯盏错落,甚至连那灯罩上一丝落灰也没有,显然是临时摆放上来,专门做给方棠看的。

“我竟不知原来闵州如此富饶吗?”方棠斜睨了知府一眼,说道。

知府躬了躬身,说道:“丞相与燕幽侯奉陛下圣诏亲临赈灾,下官有失远迎,一应吃住自然不能委屈了二位大人。若是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提点,下官定当竭力。”

方棠见知府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了然。他到馆舍安置下后,借口自己舟车劳顿,将知府和通判都遣了回去,又转头和栗延臻去了屋里,把门一关。

“末将去叫人烧些热水,晚上亲自伺候丞相大人沐浴更衣。”栗延臻替他揉着肩,暧昧无极道,“丞相喜欢就好。”

方棠靠在他怀中,往后仰着头看了看他,兔子一样的眼睛笑意贯盈:“燕幽侯会侍奉人吗?”

“侍奉人的确不会,但哄丞相高兴,这些年也是学了不少的。”栗延臻亲亲他的眼睫,“末将愿意尽力一试。”

方棠好喜欢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自小欠缺的安心感,在栗延臻这里都能尽数收回来。栗延臻就由着对方闹腾,任凭方棠作破了天,他也只是满眼宠溺。

只是方棠一到了闵州,便发现问题比先前上报给朝廷的情况还要严重。他晚饭只吃了几口,闻修宁就送来了闵州当地的粮米课税簿子,说是知府衙门里能找到的所有簿子都在这儿了。

先前方棠他们从北城门进,闻修宁便拿了栗延臻的腰牌,先一步从西门入城,猝不及防地去了知府衙门。是时那些文官主簿正在搬迁这些账本册簿,被闻修宁尽数截下,拿来给了方棠。

方棠边喝着粥边翻看那些账簿,很快清点完了,疑道:“只有这些么?先前的呢,为何没有?”

“禀少夫人,听那钱粮主簿说,去岁之前的都在洪灾中轶失了,未来得及抢救。”闻修宁道,“虽是搪塞之语,却也尽数归于天灾,无可奈何。”

方棠道:“的确如此,无论是被水冲了还是被鼠吃了,总之不是他们的错。知州早就想好法子应付我了,我又能如何?这现成的簿子又滴水不漏没有差错,要找端倪,还得细查。”

栗延臻冷笑:“粮没收上来,钱也花完了,这些年无论朝廷拨下去多少给这些贪官污吏也无济于事。陛下要让我看民间疾苦,可这疾苦也是来自这些害群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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