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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别让美人做刺客(35)

作者: 穿竹 阅读记录

不行……萧璧鸣发狠的想,朕不许你走得这么轻松……

萧璧鸣把汤碗重新放回太监捧着的托盘里,他明明心痛的要死掉了,那一双眼睛却仍旧又冰冷又无情,因为好几个昼夜不曾合眼,他也有些强弩之末的征兆,可是却仍然高度紧绷着。

不上朝的皇帝,守在娈童床边的皇帝,他好像疯掉了,却完全难以自抑制,朝中已经议论纷纷,王党野心勃勃,萧煜就算在边疆也能掀起点风浪,他的二弟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是萧璧鸣,如果不是随时警惕着,也难以对付他。

可他现在守在一个将死之人的床边,喂着喂不进去的药。

“召楚和意。”

太监端着碗先一步开溜,毕安此时上前一步,他颤颤巍巍惊心胆颤。毕安从小就服侍皇帝,这一是为了培养贴身太监绝对的衷心,而是为了让太监更加准确地明白主子的意图,可是他近来完全不理解萧璧鸣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位皇帝,这位……年少有为,意气风发的少年皇帝,一举扫清前朝中原之战留下的残局,并磨兵砺马虎视眈眈地站在白马峡峡口眺望着燕玲十四州的,野心勃勃的少年帝王啊,他将内心所有的偏执和阴戾压在心底的深处,在人前,他是一个完美的帝王,一个天生的帝王,是鹤云程非要走绝境,非要把那些挖掘出来放在光天化日下,他是皇帝的宣泄口,他也绝非善类,他疯,疯得和萧璧鸣不相上下,疯得像罂粟,又漂亮又招人。

他生来就是要被毁灭的。

毕安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把楚医官下到诏狱可是您的主意啊……”他匍匐着上前,“陛下,诏狱是什么样的地方啊!进去了,就,就没命了啊!”

萧璧鸣闭上眼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话语里显得极克制理性,这是他在人前一贯的样子,可是他分明就像罗刹,失去了清明根,垂眼的瞬间就要杀人,“我说把楚和意带上来。”

毕安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地磕头,他上有太后压着,下有文武百官看着,皇帝是皇帝,皇帝还要受制于其他人,楚和意看似被关在诏狱,不过方寸大的牢笼,笼子上头却坐着上百来个人要他的命,杀了他们二人,还给他们一个听话的皇帝,还一个太平天下!

“我说……”萧璧鸣睁开眼睛,“把楚和意带来。”

他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阵年迈却浑厚的声音:

——“皇帝要谁!”

顺着话音,萧璧鸣几乎是全身一震,他向门外望去,见着一双布鞋先踏着进了殿内,那布鞋沾满了泥土,是一种绝不会轻易出现在皇宫里,尤其是萧璧鸣面前的一只鞋。

一个老者捋着花白的胡子缓步走了进来,他的打扮与这金碧辉煌的宫室太过不和洽,破布褴褛风尘仆仆的好像刚从田野间拽出来似的。他面上好像总是笑眯眯的,一双眼睛眯着,给人一种亲切随和的邻家老叟之感,只有在那双眼睛睁开的瞬间,精光乍泄,那双眸中透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智慧感,又明明夹杂着笑意,好像世间一切不过是他眼中的一出戏罢了。

他三两步走到皇帝面前,十分正经地行了个礼,却又好像因为他气质的原因显得有一两分嬉皮笑脸的意思。

“草民拜见皇帝。”

萧璧鸣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他瞪大眼睛望着老人,错愕地出口道:“太傅。”

惊蛰

萧璧鸣一生尊敬的人实则并不很多,他儿时的太傅宋书昇当属一个。

读书人家其实很在乎忠君正道,于是乎当先帝当年做出讨伐中原六州之礼崩乐坏的恶举之后,许多读书人已经将目光从皇帝身上移开了,皇帝昏聩暴戾,好杀戮,贪珍宝,堕女色。彼时云烟泽以清平盛世闻名,皇室广纳贤才百姓安居乐业,许多人,尤其是其中想要求得功名,施展抱负,平治天下的有志之士多以弃萧从温,一时间,云烟泽可谓是民心所归。

当天都的战火蔓延到云烟泽的时候,烧及的都是最有抱负的青年志士,他们拼死在老弱妇孺前头反抗,云烟泽诚然称得上大国,拼死抵抗了许多日,眼看天都也就要撑不住,就在这时,先帝下了一个指令,天都的战士瞬间摈弃生死,宛若死士一般殊死搏斗,最终一举攻下云烟泽。

先帝的那个指令究竟是什么,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就连萧璧鸣也无从知晓,只是从那之后,天下所有读书人都唾弃天都皇帝,不愿考取功名,连太子太傅的职责都没有人愿意接下,萧家忽然好像被天下人抛弃了一般,虽然拥有了整个中原,却彻彻底底地失了民心。

都说武看双关,文看四门,是指武将当寻南北两关的战士,文臣必出自四大名门。当时整个中原有四姓最为知名,其世代是书香门第,所著文章深刻醒世,端的是君子风范,怀的是君子义气,是中原所有读书人都敬仰的四大家族,云烟泽一战后,四门隐世,不问庙堂,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没听闻过四门的任何消息。

就在大家都以为四门隐遁,天都势亡之时,宋书昇作为中原四门中首门嫡子站了出来,拜职太子太傅。

萧璧鸣永远都记得那个午后,先帝领着他拜师,他跪在宋书昇的面前,他是未来的天子,跪天地,跪父母,跪太傅,他磕了个头:“见过太傅。”

宋书昇身着青色长袍,腰间佩玉,是君子派头,他神色很温和,让他起身。

“太子,”宋书昇手里一把折扇,左手端着扇子的前端,右手握着扇柄,他垂眸间尽是悲悯之色,心怀苍生自然难展颜,“四门不问世事很多年了,于理我不该做你的太傅,我将被逐出庙堂,被摘出族谱,历史上不会留我的名。”

他抬头,彼时萧璧鸣尚且年幼,其实是太年幼,以至于他对宋书昇那时的话大多一知半解,只为有老师愿意教自己而欣喜,他听闻世人都讨厌自己的父皇,不愿再存报国之志,不愿再求取功名,看来所言非也,他抬头,恰巧对上宋书昇的双眸,愣住了。

宋书昇明明是看着自己,却又好像没有看着自己,他看得又深又严肃,好像在透过自己看着什么。

“皇帝杀戮成性,我见百姓多疾苦,我见众生不等,我见中原土地上尽是怨念。我将不入庙堂,我将不被记住,我将无所求,但我将把我毕生所学,所知,所念,所求全部教给你。”他忽然又好像看向了萧璧鸣本身,年幼的孩子一阵颤栗。

“你是未来的天子,如果从你开始,或许仍有一线生机,你要……你要还清父辈欠下的罪孽,要让天下人有所依,要让读书人有所信,要让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不公,最重要的是,要仁慈,要清明,要心怀苍生……”宋书昇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身板挺得非常直,像一株青竹。

后来,宋书昇果真被逐出四门,他这样的读书人,是世人所知功利,是狡狯,是不为世人所容,幸而不入史册,如若要史官提笔,也只会在奸臣册遗臭万年。等到萧璧鸣登基后,宋书昇呈上奏折乞骸骨归乡,然而他不为宋门所认,不为世人所容,死后连骸骨都不可回归庙堂,如果幸运的话,不会有野狗衔走他的身体,会有一簇丛草可以掩盖他的尸骨,他无妻无儿无女无名,他又回到世俗,一身青衣,正如他来时一样。时间会证明,他教出了个好皇帝,他会在天上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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