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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别让美人做刺客(40)

作者: 穿竹 阅读记录

他眼神不变,“就在你醒来不久前。”

楚和意第一次为鹤云程施针之后,萧璧鸣其实就已经有意让他滚蛋,但是楚氏针法诡谲,寻常医官难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学到其精髓,更别提是这种能挽回将死之人性命的独门针法了,往往需要数次运针,且每次穴位各不相同,因此务必需要由楚和意亲自动手才行。

最后一次施针后,鹤云程的脸上瞧上去已然比最初好了许多,虽然仍是满脸病态,但将死之态已褪去许多,他睫毛翕动,隐隐有醒来之势。

楚和意有意留下见鹤云程最后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知道他睁开了眼睛,不交谈都可以。萧璧鸣的车马将他逼到城门外,他隔着宫墙远远向皇城里望去。

其实那个角度是绝望不到岫云庭的,但他只是静静地,痴痴地望着,车帘忽而垂下,从此一别两宽。

萧璧鸣试探地盯着鹤云程,“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鹤云程知道他没说假话,头偏向宫殿门口的方向,眼神涣散,没有答话。

“鹤云程,你只问楚和意?”

“你昏睡了这么久,醒来只问朕有没有处死姓楚的?”萧璧鸣下意识就要掐住他的脖子追问,手腾到半空忽而顿住了,像是忆起了什么。

鹤云程终于偏过头,他沉默地望着萧璧鸣,一脸嘲讽地瞥过他半空中甚至已经拳起的手,沙哑道:“萧璧鸣,我就要死了。”

“我就要死了,已经要不了你的命了。”

“你看在我就快死了的份上,也放过我吧。”

他一共三句话,句句离不开“死”。

萧璧鸣听得眼睛猩红,几乎是可怕的猩红,鹤云程昏睡期间,他几乎是听不得“死”这个字,宫里宫外谁都不敢提“死”,唯恐惹得皇上勃然大怒,他是那么害怕,日日夜夜地担惊受怕,而鹤云程如今却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跟自己说这些吗?

他拳起的拳头欲下不下,舍不得伤了鹤云程分毫,他心头的怒火却有滔天之势,他气得浑身颤抖,一个拳头夹杂着风就狠狠地落了下去

……砸在了一旁的床板上。

萧璧鸣附身凑到鹤云程的耳边,他轻轻呼出的热气撩拨着鹤云程的耳畔,他散落的头发凌乱地铺洒在鹤云程的脸上,那是一个极暧昧的姿势。

他幽幽地说:

——“你知道你身上的毒无解吗?

哦对——拜楚医官所赐?”

春分

萧璧鸣死死地盯着鹤云程,他好像要硬生生用眼神在鹤云程的心口剜开一个口子,看着他对楚和意心灰意死才能满意。

很奇怪的,他明明是整个中原的皇帝,天神尚不敢肆意夺人性命,这世间生灵万物却在他的股掌之间,翻覆间就可以抹杀一人乃至一国的存在。

而他居然对这份求而不得的爱□□。

他是那么偏执而不肯放手地与鹤云程纠缠,他的克制与理智就在无尽的等待与厮磨中被粉碎耗尽。

像先帝,他本就偏执又疯狂,褪去万人之上的帝王皮囊,他不过是□□又不加掩饰地与鹤云程相爱而又互相折磨。

他看见鹤云程竭力遏制着疼痛而又故作镇静的神情,他分明是疼得不行了,就那样沉默了许久,好像在蓄力似的。话刚出口虚了半调,声音沙哑而又微弱。

“我知道。”他几乎只能半睁开一只眼,疼得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以一种极高的频率拼命颤抖。

萧璧鸣面色一凝。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毒药有问题。”鹤云程略带嘲讽地说道,好像终于找到了反击他的机会。

他如今四肢百骸已不再听他使唤,连头脑都难以谋划,他已不再有任何胜算,不需要萧璧鸣赐死他,他自难以苟活。

鹤云程带着轻薄又狂妄的笑,几乎比哭还难看,“萧璧鸣,刘权比你狠,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我活着,毒死我是最一劳永逸的手法,你不会不明白的,我命贱。”

他笑得轻狂又刺眼。

“一开始我就死定了,我不在乎。”

“萧璧鸣,我根本不在乎。”

他毫无畏惧地望着萧璧鸣,他脸上有一种疯狂、痛苦与嘲讽交融的复杂神情,他牢牢将那份仇恨抓的太紧,岂止是太紧,那份黛姬传递给他的仇恨与不幸,几乎从根本上造就了他,他一辈子就这样死死地抓着仇恨活着,以至于现在蓦然松手,突然就变得一无所有了,他真的毫无在乎,无可在乎。

萧璧鸣仅仅只是皱着眉头望着他,他们二人的神情都太过复杂,鹤云程自顾自将眼睛闭上,听见屋外有春雨在房檐上滴答滴答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伴和着这场死寂一般的沉默。

“刘权比朕狠?”他听见萧璧鸣以一种毫无变化的声调诡异地说:“他至多只做得出让你死。”

“鹤云程,朕有一万种法子让你比死更难受,你所知道的诏狱不过是寻常的酷刑,不及动真格的万分之一。”

“朕若是要对付你,你连尸体都将有利用价值。”

“鹤云程……鹤云程,”他不知所语地胡乱念着,“朕也好想杀了你啊,你就这样躺在床上,别说用利器了,朕可以亲手掐死你,你会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但这和你身上的痛楚比也不过万分之一,要你死太容易了,鹤云程。”

“可是朕要你活。”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鹤云程,数夜未曾休息,他已是强弩之末,甚至开始不意识地说着些什么,“朕……朕爱你啊,鹤云程。”

“朕好爱你啊……”

“这话朕已经说过许许多多遍了,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信啊?”

“你相信朕好不好?”他不知所以地伸出手,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就在触碰到鹤云程眉眼的那一刹那心中蓦的生出一种无边的悲伤来,他看着鹤云程那憔悴之极的眉眼,他已经太瘦了,以至于眼眶处都开始凹陷,他骨瘦嶙峋又可怜至极,却已然疯狂危险又桀骜不驯,这极致的矛盾感在他身上催生出一种破碎的脆弱感,萧璧鸣垂眸。

“你可怜可怜朕吧,鹤云程,楚和意要了你的命,朕活你,”他小心翼翼地用大拇指去轻抚他的脸颊,“你连他都能原谅,为什么这么恨朕啊……”

“是因为朕从前待你不好吗?朕……朕改好不好?”鹤云程忽然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到他的眼皮上,他心下微动,眼睛微微颤了颤,“你以前也伤害过朕,我们……我们扯平了好不好?”萧璧鸣声音中忽地夹杂着一丝含混不清的呜咽,他话语断断续续,声音也越来越小,沉默片刻,他忽然扬起声调。

“从前你不喜欢朕,今后也不会喜欢,是吗?”很讽刺的,他分明知道会得到怎样的答案,却还是在话语中尽可能地乞求与期盼,好像只要他足够真诚,就能得到鹤云程的可怜似的,那即使是作为怜爱的爱,他也将割开胸膛,放在心尖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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