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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夏往事(14)+番外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谢婉君记性极好,又对人的身形颇为敏感,虽只窥见半身,那瞧着有些厚重的旧长袍却立刻就对上了号,八成就是半月前秦水凝在四雅戏院的包厢里私会的那位。

指间的香烟燃到了头,烫得谢婉君一紧,香烟没等坠到地上便焚尽了,谢婉君摩挲着手指,察觉到那么一丝不寻常来,此举委实算秦水凝失策,低估了谢婉君一双凌厉的眼睛,倒不如大大方方与对方相见。

谢婉君看着秦水凝走远,渐渐地步入朦胧的夜色中,看不清了,也不知是否安全地进了家门。

小佟一贯是唯命是从的,见谢婉君始终立在那儿不动,也不出声去催,到底待谢婉君看够了,看累了,低声道一句:“回罢。”

梅雨亦风雨(04)

当夜回到家后,谢婉君又开了瓶四玫瑰牌威士忌,饮了过半才胡乱睡下,依稀只记得仍在咂摸秦水凝举止的古怪之处,摸不清头尾,翌日清早起来顿觉头痛。

这日她约了许世蕖要去看店面,许家的绸布庄遍布上海,论开店择址,谢婉君自不如他,全凭许世蕖定夺。

店铺内唯有他们二人,许世蕖带着副圆眼镜,一身西装笔挺,低调又不失高档的料子,他长得远不如小妹许稚芙出众,又正因相貌平平,眉眼总是带着丝审慎,看起来颇为可靠,许家的门槛定没少被说媒的踏过。

许世蕖虽穿西装,骨子里迂腐犹存,分外保守,两人打算从楼梯上到二楼,他又学起洋人那套“女士优先”的做派来,让谢婉君先行,眼神仍旧避着她,大抵觉得直视无礼。

谢婉君全然不信他如表面那般老实,否则合同上的分成不至于又被他压下两个点,半分利都不肯相让,老实也不过是伪装,迷惑旁人的。

昨夜本没应酬,照理不该喝那半瓶酒,她犹觉携着缕醉意,又莫名有些心慌,于是走到窗边吹风,虽是热风,只当做纾解罢了。

对面正是明月饭店,做本帮菜的,谢婉君随意打量着出入的食客,耳边听到许世蕖的赞赏:“我倒极为敬佩谢小姐,旁人但凡听闻我与韩先生的过节,是断不敢多发一言的,谢小姐不惜触双方的霉头,硬是从中周旋,以谢小姐之胆魄,若生为男子,定非池中俗物。”

谢婉君假笑承了他的褒奖,回捧道:“还是少不了要谢许先生的,您与韩先生各肯相让一步,关系自然变得圆融,眼下生意不好做,各家都闹银根紧,还是和气生财为上。”

两人都是果断的性子,当即将店面敲定了下来,如今洋裁缝越发张狂,前段日子谢婉君慕名裁了条洋裙,随口问起账目顿觉肉痛,直道他们怎么不去抢,也因此起了同许世蕖合作的念头,势必不能耽搁了,码头方面的事宜有韩寿亭作保,只待料子到港,即刻开张。

许世蕖本想邀谢婉君一道吃午饭,没想到出了铺子就见一队巡捕在明月饭店外集结,并未入内,只叫人疑心是明月饭店出了什么事端。

谢婉君那股没压下去的心慌仍在作乱,疲于与许世蕖周旋,正愁寻不到借口,穿过层层巡捕的身影,她看到倚在明月饭店门外抽烟的男人,一身黑拷绸长袍,正是韩寿亭的义子韩听竺,这位素来是不离韩寿亭身边的,如此算来,韩寿亭必在明月饭店内。

租界内新上任的华人探长是韩寿亭竭力保举的,没少花费人力财力,谢婉君忽然明白过来饭店外为何这么多巡捕了。

“谢小姐?”许世蕖见她愣着不动,出声提醒,余光瞟到耀武扬威的巡捕,带着不着痕迹的鄙夷。

谢婉君忙道:“瞧我这记性,原约了韩先生的,许先生不如一道?就在明月饭店,真是巧了。”

许世蕖借着她给的台阶下了,与韩寿亭握手言和谈起来生意来,却不代表乐意同韩寿亭时常往来,谢婉君正是吃准了这点,故意搬出韩寿亭,只听许世蕖拒绝道:“那便下次罢。”

许家的车子一走,谢婉君匆匆过了马路,直奔明月饭店,自那些巡捕身旁路过时,依稀听见个“大头兵”正问:“这是要去哪儿?”

旁人答道:“说是在霞飞路附近。”

又有人好奇:“霞飞路?人多的,不好动手……”

后来回想起那日的波澜,谢婉君不由地信起来玄学来,偏偏韩寿亭与曹探长约在了明月饭店,叫谢婉君碰了个正着,生怕她救不下来秦水凝一般。

停在韩听竺之前,谢婉君脑袋里灵光一闪,将一切的不寻常都串了起来,秦水凝的亡夫姜叔昀死于潘家路抓捕间谍的行动之中,昨夜她不愿听小佟多说道路设卡捉拿间谍之事,秦水凝却提防着,还有那位灰长衫的男子,行踪鬼祟,四雅戏院邵兰声的大轴戏都无暇观看,平白浪费了包厢,简直暴殄天物……

这其中必有关联。谢婉君素来对那些革命志士避之不及,怎么也不敢相信秦水凝这般大胆,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听差了,那巡捕说的绝非霞飞路,秦水凝最好如表面装出的那般不问世事,否则她绝不会管她的死活。

“韩先生同曹探长在楼上吃酒?”谢婉君佯装自然地与韩听竺搭腔,见他手里的烟要烧尽了,连忙再递上一支。

韩听竺淡淡点了个头,一个字不肯多说,烟也没接。

谢婉君丝毫不恼,眼神扫向那些巡捕,又问:“又是哪里出了事?这般大的阵仗。”

韩听竺冷眼扫过巡捕,将谢婉君也一并带上,冷漠答道:“少打听。”

她与他虽不相熟,却知道要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口风,势必是要先付些“息金”的,可眼下她忧心着这件事是否与秦水凝有关系,何来的闲心去思虑他想知道什么,只觉火烧眉毛了,直白说道:“我听见他们说要到霞飞路去,你透我个口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份恩情我来日必会还的。”

听她说救人,韩听竺才提起一丝兴致,却仍然沉默,短暂的沉默对于谢婉君来说宛如凌迟,总算听他松口:“既要救人,谢小姐还是别耽搁了。”

谢婉君顿觉恼火,憎他守口如瓶的好本事,忽而又顿悟了,双眸瞪大:“我知道了,多谢。”

忘记刚刚是谁说不管人家的死活,她急匆匆穿回马路另一侧,猛地关上车门,将正在打盹的小佟吓了一跳:“大小姐,怎么了?”

“赶紧开车,去秦记。”

她紧张地通过车窗看向明月饭店,韩听竺想必已经进去了,曹探长独自走了出来,悠哉悠哉的,门外的巡捕纷纷立定,怕是要出动了。

谢婉君催促道:“开快些,火烧眉毛的事。”

直至抵达秦记裁缝铺之前,她心中又急又气,暗自存着侥幸,希望秦水凝安生地在店里做她的裁缝,一切便可当做无事发生。

车子在秦记门口尚未停稳,谢婉君已开门冲了下去,小朱并未如往常那般迎出来,她一颗心又沉了半寸,推门而入。

“谢小姐?”小朱险些要说“您怎么又来了”,赶忙收住了口,眼中挂满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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