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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夏往事(35)+番外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我枪法当然好。”谢婉君被她将疑惑带了回去,又反应过来,“巷子这么黑,枪法再好有什么用?你少哄我。”

秦水凝忽然伸手抚上她的心口,宛如抓上了一抹苔藓,触感相同,感受到凌乱的心跳,秦水凝问她:“你害怕么?”

谢婉君最要颜面,反手也抚上她的,驳道:“你不是一样?你害怕么?”

她隐约好像听到了秦水凝的笑声,不禁好奇起来这个一贯冷若冰霜的人藏在黑暗中是多么的放肆,可不等她继续逼问,找回场面,秦水凝的手已挪开了,拽起她就向前跑,她根本看不清路,全凭秦水凝掌控着自己,掌控全部,心跳越来越急,总觉得下一秒就要超出负荷,一颗红肉跃出喉咙,雨声也越来越吵,吵得她已经无法思考……

前路骤然变得明亮,谢婉君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被刺得无法睁开,脚步却丝毫没停,因为秦水凝没停,直到冲进昏黄的灯影下,两人双双止住步伐,眼前正是一条光明之路,道路两旁栽着成对梧桐,不断地延伸,雨势渐歇。

她们就站在某棵梧桐树下,喘着粗气,谢婉君心道:疯了,真是疯了,彻底疯了,克制的人疯起来竟比她更甚。她抬头看秦水凝,正想着用什么话骂她,可待秦水凝也抬起了头,眼波相交的那一刻,两人都没忍住,一起笑了出来。

呼吸平复过后,她们漫步在梧桐树下,大抵每隔五棵树便有一盏路灯,灯不够亮,却足以照明,偶有车流经过,可忽略不计。

谢婉君反应过来,秦水凝想必熟知上海大大小小的街巷,明显是奔着这条路来的,不像她,客居上海这么些年,是一点路都不记,全靠小佟这个活地图。

心绪也缓慢地平复了,谢婉君故意用高跟鞋踩地上的水坑,得意忘形似的,糟蹋了昂贵的小牛皮,秦水凝看着她贪玩的样子,低调地笑着,俄尔又听到她哼起调子,原地转了个圈,问秦水凝:“你可会跳舞?就是刚刚宴会上的圆舞曲,洋人的玩意。”

她注意到了,刚刚秦水凝就没下过舞池。

秦水凝仿佛没听到她后面解释的那句,望着她幽幽说道:“你和许世蕖跳的么?”

谢婉君闻言一愣:“提他做什么?上海滩时下正流行着,我来教你。”

她拉上秦水凝的手向自己的肩头带,试图掌控主动权,秦水凝却轻易就给化解了,猛地揽上她的腰,勾到自己近前,谢婉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已经无处下手,只能回应着覆上秦水凝的肩,舞步已动起来了。

两人在前进与后退之间缓慢地挪动,梧桐树长得都一个样,又像是长久地在原地打转,乐不思蜀。

谢婉君始终被她牵引着,纳罕道:“你会跳?”

秦水凝否定:“不会。”

她确实不会,只是瞧着简单,看了那么久总不是白看的。

对话间秦水凝已提起了谢婉君的手臂,引着她原地转了一圈,谢婉君放纵地笑出了声,秦水凝当她喜欢,一边戏弄着她的手,一边扶着她的腰,让她接连转了五六圈,谢婉君忙道:“要晕了,快停下。”

她的平衡能力一向不好,停住的瞬间不辨方向,径直撞进了秦水凝的怀,秦水凝大方笑纳,想起当日自己倒在她怀里时她说的那句“投怀送抱”,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做什么投怀送抱?”

谢婉君笑着推她,心想就你记性好,谁还不记得了?

与那日不同,秦水凝没放她走,而是锁住了她的腰,谢婉君不解,晃了晃脑袋与秦水凝对视,只觉腰间的那只手向上游移,最终抚上了她的脸。

秦水凝一字一句地说:“谢婉君,我比你大。”

她今日听了那么多声“妹妹”,颇觉刺耳。

谢婉君双颊骤然发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不愿承认,嘴硬道:“什么比我大?我看你是喝得比我大。”

秦水凝没同她开玩笑,详说道:“你辛亥年腊月生,我庚戌年七月生,我不比你大?”

谢婉君面子已经挂不住了,又不想撕破脸皮地挣开她,只嘀咕道:“谁告诉你我辛亥年腊月生的?来上海后我就没过过生辰,黄妈都不知道……”

秦水凝不愿告诉她自己是如何知道她生辰的,而是轻抚了两下她的脸,认真地告诉她:“你不必觉得没面子,我说这些,只不过是想告诉你,我比你大,所以你可以依赖我,我也能保护你。还有,你大可以在我面前哭,这不算丢人。”

好好的日子,谢婉君哪里想过要哭,可经她这么一说,眼眶竟也湿了,只能将罪责归咎给雨水,是雨,不是泪。

秦水凝见她沉默地望着自己,兀自说下去:“我知你要面子,这话难等到你开口,那就由我说。我不愿与你继续玩互相揣测、猜忌的游戏了,今日借着令人头疼的酒,和已经停了的雨,梧桐为证,我只与你说实话。我知你不爱倪少爷,不爱许世蕖,更不爱那邵兰声,不爱你足以填平黄浦江的任意一个追求者,而我也不爱江楼月,不爱许稚芙,我的心里已经装了人,余不出地方了。”

她仍旧不语,频繁地扇动着睫毛,秦水凝缓缓凑近她,却不为索吻,而是与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吞纳彼此的呼吸,感知彼此的心动。

声音像是蛊虫,蚕食着一切,秦水凝问她:“你呢?该你说了,我在听。”

谢婉君满腔柔肠拧成了结,她在心中骂眼前的人呆,明知她要面子,也明知她心意,还要她说什么?

心跳引起的热血已要淹没整个上海滩了,尘世万物化作虚无,谢婉君微微张开檀口,略抬下颌,一切不过电光石火间,秦水凝识破她的欲望,先一步衔了上去。

她将她禁锢在怀抱与梧桐树干之间,压榨掉全部的缝隙,轻柔的吻逐渐变得浓烈,她们厮缠在一起,彻底化作春花与枝桠,融于梧桐树的灵魂。

那是一个苔藓绿的夜,房间里满是潮湿的燠热,民国二十五年夏天最后的一场雨停了又下,急切地拍打着脆弱的窗。

丝绒旗袍摊在床头柜上,藕粉的扇铺于床帏之间,开出玉色的花。

秦水凝将谢婉君作乱的手扣在床头冰冷的粉墙上,粉墙也挂上了湿意,触感宛如苔藓。那双手留着漂亮的长甲,上面涂着殷红的蔻丹,她绝不可能放。

雨夜里有夜莺轻啼,喋喋不休,最终在一声声仿佛孩童发出的嘤咛中歇止,留下一滩污痕。

秦水凝伏在枕头上,看着满目的丝绒绿,说一句迟来的赞叹:“晚上在许府一见你进来,我的眼里就看不到旁人了。”

谢婉君枕着她的腰,那上面生着双成对的窝,像浅浅的水坑,接着是浮起的玉山,幽深的兰谷。她用涂着蔻丹的指甲作朱笔,勾勒出画卷,鲜有地享受起沉默。

秦水凝望向窗边,雨势也已平息,至于谢婉君,她冷声开口:“你要行凶不成?老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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