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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蛟(133)+番外

作者: 柳千枝 阅读记录

尘息门外其他仙门的事也陆续传来,先是各派先前遣去准备补南溟封印的弟子陆续归来,问其如何死里逃生,他们却都不记得了,只一致说自己被困在囚笼之中,周边都是妖魔看守,后来妖魔覆灭、地动山摇,他们便抓住机会逃了出来。

其余各派还好,天风门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流传甚广的事,说那天风门的小掌门史青云自南溟归去,把自己关在阁楼数日,整日也不问门派之事,也不许人前去打扰。

小掌门的师兄牧云白回山之后还没来得及歇,又去阁楼亲自把史青云抓了出来,于是门人弟子这才知道,他们的掌门这段时日仿若魔怔,闷不做声提笔挥毫,一张张纸上尽画了些神仙鬼怪。

许是大家都觉得闷头忙碌的生活太闷没点乐子,便将这不务正业的天风小掌门当做了一点笑料,于是传闻说得绘声绘色,生动描述了牧云白破门而入所见——史青云眼下乌青,双目发直,各色的墨汁沾了一身也不在意,而他手下却笔走龙蛇,一笔都不肯停。大家都说史小掌门若不做掌门,恐怕能成为仙门首位传世风俗画名家。

人间飞雪当然没有飘三千年之久,事实上自须弥山倒塌后,烟尘尽数归于平静时,雪便停了,覆盖了一切的白人间蒸发,天气回归了正常。

霜雪褪去,浅草嫩芽便露了出来。

山风送来被人们紧赶慢赶抢救过来的金秋成熟丰收的气息时,人间供奉萧椒的烟火烧得正盛,沉睡在晖月峰上的萧椒终于后知后觉地醒过来。

他睁眼时,怅然落泪,坐起来按着心口,却不知自己的眼泪为何而落。

他觉得心里空空的,堵着一团什么东西,可没堵严实,四面漏风。

同尘堂前阳光正好,槐树枝繁叶茂,风一吹扑簌簌响了一片。

萧椒姿态僵硬勉强走出门,第一眼是望向那槐树的。飞鸟隐在枝丫间高高低低婉转歌唱,槐树投下的影子浓密,甚至有仙鹤飞来,停在树下,引颈将远方山水看了又看,而后振翅飞走。

萧椒无端觉得那树下和他的心一样空。

可到底缺了什么,他却有些不敢去想。

菜园子似乎许久无人打理,常常被迫自生自灭的一园子的菜在这样丰收的时节却枯的枯,死的死,留下零星几株也生得东倒西歪仿佛杂草。

“土豆他们怎么办的事?”萧椒喃喃着,转回去扣师父师弟们的门,却没有人回应。

偌大的晖月峰,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此情此景原本可以有很多种说法,比如说师父是又闲不住下山云游去了,比如说师弟们是接了任务离开了,或者只是短暂地外出了。可萧椒却在这一丝侥幸之下越发惶恐。

他的心慢慢地,慢慢地沉了下去。

没等晌午邱采白来晖月峰探望,萧椒就自行去找过去了。

彼时邱采白正命人将花孔雀关进笼子——那花孔雀名叫芃乘,是贺寄松最喜爱的灵宠,以前总是站在贺寄松身边,一副目空一切谁也瞧不上的样子,贺寄松也惯着它,给它养出了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

萧椒皱眉看着被撵到笼中仍然高昂着头颅的孔雀,邱采白上前一步,孔雀便冲他大叫一声,似乎对自己主人这弟子有许多不满。

邱采白扶额叹息,无奈摆摆手,叫人把一块白布罩到笼子外,将笼子移走了。

“邱师兄,这是……”

萧椒觉得有些奇怪,孔雀芃乘虽然在整个尘息门中除了贺寄松本人外谁也看不上,但它也算是个颇有灵气的,通得人性,待邱采白态度不至于如此恶劣。而且……这小祖宗平日里不是最不喜欢束缚,连掌门给它戴个脚环它都不干么,怎么如今却被关进了铁笼子里?

邱采白一见来人是萧椒,眼睛登时亮了:“萧师弟你终于醒了!”

他热切地上前来握住萧椒的手,热泪盈眶:“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邱师兄实在过于激动,萧椒颇有些不自在地抽回了手。

他在邱采白声泪俱下的描述里,一颗心彻底坠入了冰窟。

贺师叔和叶师叔相继辞世,苏师叔情况危急,师父师弟不知所踪……桩桩件件,很难相信它们竟然都发生在短短几月之中。要知道,在修士们漫长求道的一生当中,几个月仿若鸿毛轻轻一拂。

萧椒被接二连三的噩耗砸得头晕眼花,差点又倒下去。

邱采白非常贴心地扶了他一下,他摇摇头,稳住心神,示意自己没事。

如今已是正式掌门人的邱采白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正欲开口安慰,听得面色煞白的萧椒颤抖着声音问:“那……那他呢?”

“谁?”邱采白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椒痛苦地闭上眼,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名字:“沈谧。”

这名字像被施加了什么诅咒,他只是轻轻念出来,就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得缩到了一起。

邱采白有些费解地看着萧椒:“不是你单枪匹马杀入南溟,夷平须弥山的吗?那南溟之主,葬身于你手啊。”他沉吟片刻,忽然作出一副惊恐的样子:“难不成,南溟还有余孽?”

萧椒说不出话来。他应该庆幸自己还有些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没在邱采白面前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他无比清晰地回想起来了。

死去活来的滋味并不好受,短时间内反复死去活来当然更胜。当时萧椒几乎已经找不回自己的神智了,散落在世上各地的每一段意识都受到影响,万千蝴蝶卷起一场小范围的风暴。

须弥山轰然倒下时,沈谧的一部分神识正将他的一点残留的神魂和他的身体一道送远,他隔着一点光望出去,什么也没望到。沈谧颇为细心,那一部分神识既化作隔开他们的保护屏障,又挡住了他的视线。

然后他的意识就错乱而模糊了,唯一清楚的就是天命之子交还这副身躯时,对他那微弱得风一吹就会散掉的意识说:“我的任务只在于此,余下的便交还给你。忘了那些离经叛道的感情,当心身边的一些人,好好活下去吧。”

他其实不想这样活下来。无力抵抗地活成天道的傀儡,还不如也葬身南溟,和他心中的那人一起万劫不复永不翻身。

上天借他的手杀了他爱的人,而最后,还要把这副沾着沈谧鲜血的身躯还给他,哪里来这样强买强卖的规则?

可那天命凝成的化身一直待在萧椒身边,硬是把萧椒碎成渣的神魂靠着那么一小点养了回来,而后才“功成身退”。

萧椒只觉得天道刻薄又恶毒,他无论如何,只能做被其操纵的木偶,它给他万人艳羡瞩目的天资成就,也要永远把他钉牢、钉死在它赐予的“神座”之上。

“……”萧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剧烈疼痛,脸色苍白,木讷又迟缓地看着邱采白,突然开口问,“邱师……掌门,你方才说,我师弟们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先时南溟解封,四海妖魔乱窜,整个山门一团乱,还有许多百姓被转移上山,那会儿大家都没注意这些。许是那时,被妖魔……”邱采白神色悲伤,顾及萧椒情绪,没有把后半句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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